艾米拍了几张照片,有四周的木屋、这口水井,还有那两条狗。她让埃里克拍一张她和斯泰茜手挽手站着的照片——回家以后她们就会有这样的一个系列啦,两人手握手、冲着镜头乐呵,皮肤从白到黑,再到褪皮。这是她们第一次没能戴上相称的帽子,一想起这个斯泰茜就有点伤心,又想起了在广场飞奔的两个男孩和胸部被小手抓住时的震惊。
有着棕色和蓝色眼睛的“吓人鬼”蹲在井边拉屎,一长串粪便掉在地上蠕动——蠕虫比粪便本身还多,“小邋遢”饶有兴趣地跑过去嗅嗅。这情景终于让帕伯罗受不了了,他用希腊语惊呼起来,手势夸张。他走向前去看了一眼蠕动的粪便,厌恶地撇撇嘴,而后又仰天长呼,像是在对神说话,说的时候还不停地指指狗。
“也许我们来这儿是个错误。”埃里克说。
杰夫点点头:“我们还是走吧!只要……”
这时马西阿斯说:“有人来了。”
一个男人正从土路上走下来,像是刚从田里回来。他在裤子上抹着手,白布上留下两道土黄色的污迹。这个矮个子肩膀很宽,当他摘下草帽擦额头上的汗时,斯泰茜发现他几乎秃顶了。他在二十英尺开外站住,不慌不忙地打量着他们,然后重新戴上帽子、把手帕塞回兜里。
“你好!”杰夫又用西班牙语打了声招呼。
那男人用玛雅语回答了些什么,挑了挑眉毛,像是个问句。
他们推测他是在问他们想干什么,杰夫费尽心思去回答,先用西班牙语,然后用英语,最后只好做起了手势。男人似乎一点都没听懂。斯泰茜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想听懂,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这儿。他听着杰夫的话,看他试着打手势时甚至还笑了一下,但是他的举止中还是流露出某种不欢迎的姿态,彬彬有礼但不甚友好。她看得出他在等他们离开,要是他们没来这里就更好。
最后杰夫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转身对他们耸耸肩说:“没有用。”
没人表示异议。他们背上包,开始向着丛林往回走。那个玛雅人站在井边目送着他们。
那个刚才不搭理他们的女人仍然没有看他们一眼。头上涂了“带果粒的红色果酱”的婴儿在她怀里一动不动。“死了。” 斯泰茜脑中一蹦出这个念头,就赶紧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心里默念着:这不是真的。
两条狗跟在他们后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后面还跟上了两个小孩。斯泰茜听到“吱嘎吱嘎”的声音就回过头去,看到两个小男孩骑着辆车也上了小道。大一点的那个踩着踏板,小一点的就坐在把手上——说“大”、“小”只是相对而言,其实两个都不大。他们胸脯凹陷、肩膀瘦削、膝盖和胳膊肘像圆球一样突出。那辆车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大了,看起来很沉,轮胎气鼓鼓的。因为没有车座,后面那个男孩只能站在踏板上,这使他气喘吁吁浑身冒汗。车子的链条需要上油了,“吱嘎吱嘎”的声音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他们六人停下来,回过头去,想问问男孩遗址在哪儿,但他们也停了下来,站在离他们四十英尺远的地方,皮包骨头的样子,眼圈黑黑的,像两只猫头鹰一样盯着他们。杰夫喊了一下,还掏出一张钞票招呼他们过来,但他们无动于衷,仍然待在那儿瞪着他们,小一点的那个还坐在车把上。最后,他们只好放弃,重新上路。过了一会儿,“吱嘎吱嘎”的声音又响起来,他们也不管了。田里的人们还在继续拔草,只有井边的男人和两个小鬼头看着他们回去。他们一进丛林,“吓人鬼”就没有再跟上来,只有“小邋遢”还死心塌地地跟着。它继续缠着斯泰茜,斯泰茜却一心想把它甩开。它似乎把这个错当成一个游戏了,还玩得越来越起劲。
斯泰茜没了耐心,忍不住扇了狗鼻子一巴掌。狗一惊,尖叫着往回跑去。它站在土路中间,用一种人才会有的悲伤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在哀怨地说“好心没好报”。“噢,宝贝!” 斯泰茜走过去伸出手,但为时已晚,生了戒心的狗连连往后退,尾巴在两条腿间摇摆着。在树荫下赶路的其他人已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第一个拐角处,一眨眼就不见了。斯泰茜突然有了一种小孩子被一个人丢在森林里的恐慌,赶紧转过身,小跑着去追赶他们。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发现那条狗还在原地看着她。男孩子骑着吱嘎作响的自行车从它旁边驶过,几乎撞到了它,但它还是一动不动。当她在拐角处消失的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粘在背后的哀怨的眼神。
12
往回走的时候,艾米开始为他们的这一天设计快乐结局,但是想得很辛苦。他们还没找到,可能以后也不会找到遗址。如果找不到,就得回到土路上,走上十一英里或更远的路回到考巴,而天很快就会暗下来。也许他们对那条路的印象是错误的,车子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少。她想,要是能搭一辆车回考巴就不错了。他们可以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那儿,找个地方过夜,或者搭末班车回坎村。但是艾米想像不出更多跟这个结局有关的细节了。她又开始设想他们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在野外露营,既没有帐篷和睡袋,也没有蚊帐——如果最后能找到遗址,受这点罪倒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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