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言归正传吧。现在我来说说晚上下班后的健治,是怎样跟我度过夜晚的时间。
“喵……阿美,我回来了。”
晚上下班后,健洽捧着盛有晚饭的托盘,兴高采烈地打开了房门。他也偶尔加班,但一般来说,健治每天五点半都会准时下班回到房间里来。为什么我知道时间呢?因为工厂附近好像有一所小学,每到黄昏五点, 《晚霞》这首歌曲优美舒缓的旋律便会响起:
让我们陪伴小鸟,回家去吧。
我就读的小学播放的也是同样的歌曲。第一次在健治房间听到这首歌曲时,我的眼泪不可抑制地奔涌而出,但从第二天起我便不再哭了,因为我想我不能再惹健治生气了,我只能等待谷田部先生的拯救才能回家。
这时候我的想法十分现实。如果说十岁女孩的想法是幼稚的,那么这种认识根本就是错误的。孩子习惯于生活在大人的指令下,并本能地意识到听从大人的话时最为安全。 “与大人抗争”这样的想法,在幼小的我身上从不曾产生过。
“阿美,今天做了什么?作业做了吗?”
到了晚上,健治突然变成了小孩,这让我感到十分恶心。最初的一段时间我完全不能接受,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另外,我还不能忍受白天健治肮脏的手触摸过的一切,比起健治的肉体来,我更厌恶他抓过阴茎的手。
可是,晚上下班后的健治像是洗过澡,浑身散发着香皂味,显得十分干净。健治曾说过,下班后为了去除油污而用香皂洗过澡,还说那香皂就像是湿润的沙子。不过我不相信他的话,我宁愿相信是谷田部先生逼迫健治清洗的。我越是厌恶健治,谷田部先生就越发变得高尚起来。当时,我就是如此地崇拜着谷田部先生。
“喵……喵……肚子饿坏哕!”
健治把盛着食物的托盘放在桌上,叫我一起吃饭。中午总是面食或炒饭,晚上有一道菜是肉类或鱼类,外加一碗酱汤。对这样的粗茶淡饭,健治也是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说是住在附近的社长夫人做好后送到工厂里来的。饭菜味道很重,吃完饭后喉咙必定干渴难忍,但健治总是有滋有味地吃着。我呢,一来一往,竟然完全习惯了用嘴直接对着水壶口喝水了。
“谷田部先生呢?”
“在机器前一边看体育报一边吃呢,说是巨人队赢了,正高兴着呢。”
“赢了哪个队?”
“阪神吧。哎,我搞不清楚。”
健治歪着头,像是没有任何兴趣。
“谷田部先生的房间在二楼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为什么阿美总是问谷田部的事呢?”
健治不满地嘟起了嘴巴,我读出了他眼中的猜疑。但那时候我不打算把健治看成是一个成年男性,而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进行反击。因为我发现夜晚的健治希望我这样做,他喜欢扮演小男生,一个总是受到班上心高气傲的女生欺负的小男生。
“为什么我不能问谷田部先生的事呢?”
“并不是不能问。”
“既然如此,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呢?你必须向我道歉哦。”
健治根本不如班上那些男生能说善道,在我的追问下,他必定老老实实地道歉。也许有人会说一个十岁小女孩驳倒一个大男人,那是不可能的。但这是事实,因为夜晚的健治渴望这么一种关系。
“阿美,今天做了些什么?”
健治看看形势对自己不利,便换了个话题。
“睡觉。我只能睡觉啦。”
“做做作业吧!书包呢?”
健治环视着房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根本不会有书包。我不是在芭蕾课结束回家的路上被你诱拐了吗?”
健治只字不提诱拐一事,他找出芭蕾包,从中拽出我的黑色紧身衣,但立刻捏住了鼻子。
“好臭啊!”
这下我真的生气了。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强行带到这里来的?我想回家。”
看到我的眼睛里盈满了悔恨之泪,健冶慌了手脚。
“对不起,阿美!我,我想要朋友嘛。”
对夜晚的健治而言,我确实是他的朋友。白天的健治是个自私、武断、性欲旺盛的大男人,而夜晚的健治却愿意变成与我同龄的少年。夜晚的健治对我友善,而且比白天的健治干净卫生,渐渐地,我接纳了夜晚的健治。假如没有夜晚的健治,那我的监禁生活想必更加悲惨吧。
奇妙的是,健治认为夜晚的自己是在为白天的自己赎罪。也就是说,白天的健治是个极其普通的成年男子,也是真正的健治。但夜晚的健治因痛恨白天的健治而扮演起了孩子,意识到自己给我带来了这种厄运而特意安抚我、向我赎罪。正因为如此,夜晚的健治总是在取悦我、善待我。
但是,我对健治如此巨大的角色转换甚为不解,并曾问过夜晚的健治:
“为什么健治一去到工厂后就变成可怕的叔叔了呢?还对我做那种恶心的事?”
健治想了一会儿答道:
“因为在工厂里必须成为大人。”
“大人都要做那种恶心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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