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虐记_[日]桐野夏生【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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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饭啦!”

  “我吃饱哕!”

  不到五分钟他就吃光了饭菜,之后是读书的时间。 “太田美智子”打开壁柜,里面藏着从K市超市买来的红色书包。他把书包当成宝贝一般爱惜,每次拿出来时他都会轻轻地抚摸那光滑闪亮的皮革。男孩子用黑色的也不错,但他在北海道的孤儿院时使用的全是高年级学生用过的黑色书包,所以这次他认为还是红色的好,于是买了红色的。另外由于他曾希望变成一名女孩子,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个女孩的名字“太田美智子”,昵称“阿美”,他想,真是个很可爱的名字。

  他把数学和国语课本摊开,放在桌子上。这些课本是他溜进别市的一所小学教室里偷出来的。选择二年级的课本是有其理由的,因为“太田美智子”只上到小学三年级,二年级的课本对他而言比较简单,容易读懂。

  一天晚上, “太田美智子”听见隔壁谷田部的房间里传出很大声的电视的声音,不时还有女人的声音夹杂其中。他大为惊讶,便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谷田部平时看电视从不开声音,他也不听收音机,所以他的房间经常是鸦雀无声的,但今天确实有女人“吃吃”偷笑的声音。说不定谷田部的房间里来了女人,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

  隔壁的房间突然一片静寂,是我的感觉出了问题吗?“太田美智子”背起书包,装着要去学校的样子站起身来。他模仿在原野上行走的样子,书包里课本与铅笔盒碰撞在一起发出“嚓嚓”的响声,这响声传人耳中,他觉得舒服极了。

  啊,隔壁的声音又响起了!是女人的笑声!紧接着是哄堂大笑!是不是有人在偷窥自己呢?

  “太田美智子”觉得很不安,他冲出自己的房间,敲了敲谷田部的房门。门开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探出头来,是个年轻女子,说她是高中生也不为过。她脸上该是眉毛的地方却没有眉毛,而是用茶色的铅笔故意画了两道假眉,而且画得十分拙劣。她的两只小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着。 “太田美智子”惧怕高中女生或是年轻女子,便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退到了走廊上。

  谷田部盘腿坐着,一边饮酒一边看着电视,他今天情绪高昂,大概是因为有女人吧。谷田部满脸通红,他对“太田美智子”说着什么,但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只是“阿呜阿呜”的哼哼声,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词语。可是,他的下颚抬了抬,仿佛在说:别打搅我了,滚蛋吧!

  女人也在嘲笑:

  “你呀,脑子有问题吗?干吗背着书包到处走呀?”

  “我……”

  “我什么我?这个人可真恶心。”女人回头望着谷田部,问道: “喂,大叔,这个人是同性恋吗?”

  “太田美智子” 逃也般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在房间里抚摸着书包,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杀了那个女人吗?

  残虐记 4

  在我升入国中时,父母分居了。那时父亲以不能辞去工作为由,留在M市的社区里,我和母亲则去了东京,结果两个月后他们就正式离婚了。当初对周围的人作出的解释是让心灵受到严重创伤的女儿转学,离开这伤心之地。

  长期以来父母形成了一种思维习惯,即家里这个可怜的女儿永远排在第一位,因为她曾受到诱拐,并遭监禁达一年多时间。但是,他们分居的事实却有悖于此,导致父母分居的直接原因是父亲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也就是说,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这一堂而皇之的理由,后面隐藏着大人们的企图,我的这次事件只是被利用了。

  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母亲的?从母亲的话里听来好像是在我失踪后不久就开始了。父亲不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他不堪忍受我的突然消失所带来的不安与恐惧,而且他也没有什么牢固的信念让希望永存下去,所以要求他来支撑精神几近崩溃的母亲,其实很是勉为其难。于是父亲选择了简单省事的方法:逃离现实,去寻找让自己身心舒畅的新世界。父亲外面的那个女人是K市火车站前某个自行车店的老板娘。

  为什么我会连父亲的情人都知道呢?说来蛮偶然的,那是几年后我去看牙医,在医院看到一份周刊杂志上有一篇文章,标题为“那人的今天-M市诱拐监禁受害者的父亲与第三者再婚”。这是一篇专门暴露别人私生活的只有半版篇幅的文章,文章中父亲的姓名用的是化名,但很明显写的就是我那次事件。据文章报道,父亲在我的事件平息下来之后,终于和曾经交往过的自行车店老板娘结了婚;说自行车店老板娘留下的三个孩子被轰出了家门;还写到左邻右舍议论纷纷,说是我的事件造成了我父母的离异,等等,这简直是篇不负责任的文章。

  读罢,我的感想与记者所写的相同,因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的事件已严重影响了父母,使他们不能够恢复到以前的生活状态。但读了文章后,我还是有一些奇怪的感觉,那篇文章竟全然无视我的存在。我是事件的受害者也是当事人,在短短的一年中先于他人而长大,而且每日每夜噩梦缠身,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竟被忽视了;它还忽视了一个事实:事件不仅让父母离异,也让父母与我之间产生了隔阂,而这种隔阂还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继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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