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田部与田边,何其相似的名字啊!我兴奋不已。
“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来上课的呢?”
“嗯……”久美子思考起来,风吹起她的长发, “是最近才来的吧。我上中学前一直跟着这个老师学画,可是没见过他。”
“那个田边先生左手有没有小指指尖呢?”
“不知道。”久美子硬梆梆地抛出了这一句,我这般异常固执地关注田边,似乎让她感到了不自在。另外,好像开始后悔介绍我来这儿做模特儿了,于是她紧闭双唇,不再开口了。
“北村,我可要提醒你,今天的事别告诉我父母哦。”
“知道,不会说的。”
“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哦。”
我猜,久美子也许喜欢在男人们的注视下脱光自己的衣服。我在渐渐西下的夕阳中偷偷看着久美子的表情。久美子把脸扭了过去,仿佛在说:这个秘密绝对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久美子站在模特儿台上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有一股股热浪在翻滚着,那是夜晚幻想之热浪,是想探究男人性幻想之热浪。我曾因男人的欲望被强行扒光了衣服,而久美子是主动脱光衣服站在男人们的面前,这之中有很大的差别吗?
我与久美子在她家门前告别了。久美子家是大地主,除了贩卖土地外还经营梨园,家产丰厚。她家房子是一栋有横梁院门的老宅院,稻草茸的屋顶,周围是茂密的榉木林,所以久美子完全没有必要出来打工。
从那以后,即便在学校遇见久美子,我们也很少讲话了,因此在我的这本笔记里,酒井久美子这位朋友的出现就仅限于此。后来听说她如愿考取了私立美术学院,并读完了研究所,成了一名画家。现在像村松那样,用她家那片宽阔土地的一角开办了一间美术教室,教孩子们画画。
久美子对我所产生的影响是巨大的。她把我的过去与现在连在一起,并向我证明了被人注视也有快乐。受到监禁、遭到侮辱的我,难道可以说没有一点快乐吗?我决定重新对此事件进行思考,并重新培育我夜晚的幻想。
回家后我想了很久,然后打了个电话到P市教委会,报上自己的姓名和校名后,提出“想了解一点小学工友的现状,作为暑假的研究课题”,听起来像小学生做的功课,可是出乎意料,一个好心的公务员给了我各个小学的工友名单。
田边的名字出现在埼玉县P市市立W小学的临时员工名单上。W小学里共有三名被称之为校务员的工友,其中两名是女性。田边三年前受雇于此,工作主要为值夜班和管理校内的各种设施、树木、停车场等,有时做一些外勤。资料上说雇用时的年龄不得超过五十岁,那他现在该刚过五十吧。这就是说,六年前的谷田部或田边,是个四十出头或是四十五六岁的壮汉。
暑假时的某一天,我决定到田边工作的小学去。操场上正在进行女子垒球比赛,为避开沙尘,我从花坛的里侧向校内走去。不时从游泳池方向传来扩音器中老师的声音以及水声。我推着自行车在校园里,四处搜寻田边的身影。
田边正在清扫校舍后面的兔窝,他用扫帚扫出兔子圆圆的粪便,左手拿着簸箕装取。我透过小屋的金属栏网盯着他的左手:没有小指尖!田边先生就是“谷田部先生”!我的直觉是正确的!我不由得手脚开始发起抖来。
田边对此一无所知,他大概是我把看成是该校的一位毕业生,和蔼可亲地笑着,问: “什么事?”
他的发音有些含糊不清,但还是能听得懂。田边手拿扫帚向我走来。
“谷田部先生,你好!”
田边看着我的嘴唇,努力分辨我的话,他的面孔变得僵硬。然后指着自己的胸脯,艰难地说着:
“田——田边。田边慎一郎。”
“你还记得我吗?”
“是——是来过素描室的那位小姐吧?”
“不,更早以前的事了。你就是在K市居住过的那个谷田部先生吧?你曾与一个叫健治的人在同一家工厂工作过吧?那人叫安倍川健治,你不记得了吗?”
谷田部目光朝上看着我的嘴唇,读了一遍后侧头思考着。
他是想装糊涂!我急了,便从放在自行车置物篮中的书包里取出笔记本,在空白处写了起来:
“我叫北村景子,被安倍川健治诱拐的那个女孩。你是谷田部先生吧?”
谷田部飞快地看了一眼我递过去写得潦草的字迹,然后又迅速地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眼睛的余光里闪出淫荡之色。接着,他又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弄错人了!”
“请你不要装糊涂!”
“我没有装糊涂。”
“不,你是在骗我。”
“没有!”
谷田部的字流利、优美,而我的字却呆板细小,我们从对方手中抢夺着笔记本,拼命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你抛下健洽跑了,警察还在寻找你呢。”
“你弄错人了!”
谷田部在这句话下面“唰唰”地画了一幅自己愤怒的面孔。
我不禁困惑地抬起了头。谷田部正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望着我。形势不利于我。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去警察那里了。现在我是一名普通高中生,我满足于这种现状。而且健治的审判已经结束,案件算是解决了,在这种时候我再去控诉什么,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对此非常清楚。何况也不知道谷田部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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