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虐记_[日]桐野夏生【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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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矢萩先生说过《残虐记》里谜团重重,其中之一便是为什么那天晚上妻在芭蕾课结束后的归途中去了K市。

  从妻所住的社区车站到终点站的K市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跨过夜晚的T川,身无分文,到一个几乎一无所知的陌生城市,对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女孩子而言可以说是一次很大的冒险。而且正如《残虐记》里所描写的,K市是为那些性情粗暴的工人而存在的城市,夜晚的娱乐街上常常发生吵架斗殴,所以也是个危险的地方。为什么妻会因为不想见到神经质的母亲、不想回家这一微不足道的理由就去了陌生的城市呢?这对我而言也是个很大的不解之谜。

  妻从没有谈起过这一点。我曾经问过妻的母亲,我岳母开始时稍有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当时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在K市有了别的女人后,终日很烦躁。一次丈夫说去K市赏花,并带了当时小学二年级的妻去了K市。一天,妻正要出门去上芭蕾课时,岳母对她信口说道: “回来的时候顺便去趟K市,到那女人那儿把你父亲带回来吧。你不是见过一次面吗?你认识的。”岳母懊恼地说:当然,说那话时根本就没有想到妻真的就去了K市。听说那次事件以后,岳母便成天沉湎于酒精里了。

  您也发现了,《残虐记》里总是流露出妻对母亲的反感、对父亲的蔑视,但妻在小说里并没有写出自己的双亲当时是何种状况。就连妻的母亲为丈夫的拈花惹草而极度痛苦,成了酗酒者,以及父亲很少回家等事都没有作个交代。

  妻的父亲与K市自行车店店主的老婆再婚了,妻与父亲像是断绝了任何关系。但我曾见过他,他是个小心谨慎但和蔼可亲的善良之人。妻的父亲好像也知道一点当时妻去K市的理由。母亲说了一句:去把你父亲带回来。于是就去了K市,对这样的女儿,妻的父亲说:还十分年幼竟然就这么有责任感。听说去看樱花时,自行车店的那女人也在一块儿。真是让人痛心疾首的事啊。妻的父亲不由得悲从中来。但这件事在公审时均耒提及。

  另外一个谜应该是谷田部的出现。据妻说,她确实是见到过像谷田部那样的人物,但是谷田部很快就辞去了小学的工作,消失了。关于谷田部与健治之间的关系,是否就如妻在《犹如泥泞》那部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呢?现在是不得而知了;关于谷田部房间的壁柜里是否真有窥视孔一事,也因那栋建筑物已经不复存在而无从考证了。如果真有窥视孔,妻所受到的打击与伤害是何其的悲痛啊,我认为周围的成人们没有一个能够理解。

  可是,此后有一种奇怪的说法传入了我的耳里。听说K市里在悄悄地谣传,说那个失踪了的女孩在铁工厂。谣言主要是在一些非法组织即与黑社会有牵连的组织里传播。我模仿我的妻,也想让我的幻想膨胀起来吧,如果我也编织起夜晚的幻想,那内容就是这样的。

  我那可怕的想象是:铁工厂的社长夫妇、谷田部三人都知道妻被监禁一事,而且他们用谷田部房间里的窥视孔来赚钱。这实在是邪恶大人们的想象,但也并非绝无可能。同时我又想象安倍川是被这三个人给利用了。铁工厂后院里埋的那个菲律宾女性,她的死也许与其他三人也有关联。听说案件侦破后,铁工厂夫妇关闭了工厂,卖了土地搬离了那里。谁也无法知晓的“真实”已是云开雾散了,但是与妻一样,我的脑海里有一粒种子正在发芽。

  本来安倍川的任务是要去找那些成年女子的,但他出于个人的缘故绑架了小学生,也就是我的妻。这事让铁工厂的社长夫妇、谷田部伤透了脑筋吧。如果是外国成年女性的话,即使失踪了也还能牵强附会地找到些理由,但监禁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女孩子则是重大的犯罪案件。但事情发生了,已无法妥善解决,于是他们三个人就假装不知。

  总是被他们小看、受他们指使的安倍川在得到自己“可爱的小东西”之后,渐渐地开始反抗起他们来。也许解救妻的并不是社长夫妇而是安倍川。是安倍川发现了妻的求救信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时候求社长夫人去假装发现的。我认为这种假设也可以成立。

  安倍川信中的那一句“您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想,我也不会原谅老师的”,不正是将所有罪责一身担起的安倍川的抗议吗?我不得不这样认为。

  信写到这里,也许矢萩先生产生疑问了吧:为什么我对妻的那次事件知道得如此详尽?您曾在电话中顾虑重重地问过我,是什么时候知道妻的那次经历?又是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与妻结婚的?那时我没能明确地回答您,但现在可以说了,其实,我也在《残虐记》里出现过。

  那个叫宫阪的只有一只手臂的检察官就是我。这下您可以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那次事件看成是我自己的事的原因了。

  我在小时候由于交通事故失去了一只手臂。《残虐记》中是这样写的: “在我五岁时,母亲把我的手从手肘处砍了下来。母亲沉溺于新兴宗教里,听说她认为我的左手上有魔鬼附体,而疯狂地用劈刀把它砍了下来。”遗憾的是在真实人生中,那样戏剧化的事情并不曾发生过。我生于福岛县一个双亲都是普通教师的家庭。

  《残虐记》中那位检察官的形象与实际的我大致相同。妻曾写到我在思考该事件时感到了“愉悦”。确实如此。我对妻的事件抱有异常的兴趣,刚接到此案件时,因为是一件众人皆知、十分有名的案件,所以抱有一种幼稚的功名心态:弄清它,让自己的美名远扬。事实当然不仅如此,当与受害者的妻(下面写为景子,当时十一岁)见面时,我还企图求她告诉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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