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前,敲门静候响应。
Teacher打开门,站在门口。他往后退一步,让我先进房。
他的房间比我的更小,窗户旁边就是床铺。书桌上迭了好几本书,地面上也是。他坐在床沿,作势要我坐在椅子上。
我说起和Teacher他们分开后所发生的事,跟对合田报告的内容差不多。关于比嘉泽的报告尚未出炉,我便把从本田那儿听来的消息全数告诉Teacher。
他抽起烟。
接着起身将窗边的小茶几桌搬到我面前,再从书桌上一堆书本底下抽出烟灰缸放在茶几桌上。我已经受够香烟了,就像受够尸体一样。
“要抽就抽吧。”他低声说,一只手撑在床上,对准天花板吞云吐雾。头顶的日光灯像沐浴在烟雾之中。
“机身毁损严重,无法立刻判定遭到何种攻击。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覆盖一层灭火器粉末。”
“过不久就有报告了吧?”
“看过现场后,我立刻搭机回到基地。报告完毕。”我的报告到此结束。
“谢谢。”
我拿出口袋里的香烟,点了一根。
“你认为是我的责任吗?”他说。
“咦?”我歪着头。“不不,怎么可能。”
“要是我早点过去察看,或许还来得及。”
“我也是。”
“当时你的位置太远,我这里比较近。”
“一开始有两架敌机靠近她的时候,我就应该下决定了。那时候你有两架飞机要应付,我则是一架。再怎么说都是我的责任。”
“重点不是敌机数量。何况……现在不是讨论责任归属的时候。”
“是的。”
“你为何而战?”
“咦?”
“为什么不辞职?”
“不……”我扬起下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因为我喜欢飞。”
“如果只是想飞,还有很多渠道。”
“我想要自由自在地飞。”
“能自由地飞吗?”
“可以,”我点点头。“交战的时候是自由的。想飞哪儿就飞哪儿。”
“是吗?不过是从子弹之间钻过去罢了。为了攻击对手,硬逼自己飞在空中不是吗?”
“请问……”我身体坐正。“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战?”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
“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想辞职却又辞不掉。我大概生病了。”
“生病……”
“异于常人。”
“我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正因为有战斗的理由,才会耗尽所有的能力准备、不辞辛劳,赌上自己一条性命。”
“嗯,默许你这种看法的大有人在。”
“如果没有意义,坠毁的那些人就太可怜了。”
“嗯。”Teacher点头。
一阵静默。
烟雾弥漫两入之间。
“你是目前我见过最优秀的飞行员,甚至远超过我,”Teacher开口。“别轻忽自己的生命。只要心里产生一丝犹豫都不要飞,赶紧抽身。”
“我没有犹豫。我……”捻熄手上的香烟。“我十分尊敬你。所以,请不要……说那种话。”
“哪种话?”
“就是那种,消极……开倒车的……”
“你认为是开倒车吗?我不是你想的那种男人。你大概把我过度美化了。”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即便是现在,我心里还想着出门找个女人上床。明明才失去了同胞,我却是这副德行。”他闷哼着。“好了,到此结束吧!”
我站起来,低头致意后离开房间。
在走廊上拖着脚步,身体却轻飘飘没有重量。
肩膀靠在墙边,用手支撑身体不至于跌倒。
我的步履蹒珊,像一架尾翼被掀起的飞机。
离开宿舍,想找个地方坐下。
我没办法站。
坐在停车场边的石块上,我叹了一口气。
好痛苦。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总之被某种东西压着喘不过气。
远处夜灯闪耀,只有我被黑暗团团包围。
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碰不碰得到地面。
怎么回事?
这样的不确定感从何而来?
当然不是从外面。
我四处探询安定翼(注3)消失的那一瞬间。
我必须找到,并且趁早击落它。
那不是比嘉泽的睡脸。
不是Teacher赞许的话语。
不对、不对,有人这样叫着。
不对、不对,有人拼命摇头。
我的心跳莫名加快,气息渐渐沉重。
明明待在地上,却异常兴奋。
抬头仰望天空。
故意动一动身体。
疏落的星辰,稀薄的云朵。
月亮躲在宿舍屋顶后面,那里透着朦胧的亮光。
心跳加速。
引擎低沉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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