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爸妈便为鲍比买了一台IBM 的打字机;一年后,他们又买了一台有文书处理程式的电脑,当作他的圣诞礼物。鲍比的头痛便不药而愈了。在别的问题发生以前,我得再提一件事,就是在他得到电脑之后的三年间,他始终相信电脑是圣诞老人带来放在圣诞树下的。我想起来了,这是另一个我揍他的原因:我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年龄比他早太多了。
过去的事情太多了,我觉得都该讲出来,但我只能很快地略提一些。期限,哈!都是期限的缘故。我曾读过一篇有趣的短文,题目叫《三句话讲完〈飘〉》,内文是这样:
“战争?”郝思嘉笑了起来:“真是无聊!”轰!艾斯莱去参战了!亚特兰大城被焚!白瑞德安然而退!“无聊,”郝思嘉笑得眼泪都流下来:“这种事也许我明天会操心,不过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读完这篇文章,我衷心笑了起来;然而,现在我被迫得做类似的事,以几句话讲完我们的一生,但是却不太好笑。内容如下:
“一个智商高不可测的天才儿童?”茵蒂·福诺伊笑着对她亲爱的丈夫理察说:“真是无聊!是我们提供的环境让他的智能得以发展,他那个笨哥哥只是例外。我们要把他当成一般男孩一样带大!”
轰!福诺伊兄弟长大了!霍华就读维吉尼亚大学,以优秀成绩毕业,成为自由作家,收入颇丰!围绕在众多女伴间,枕边人经常更替!小心避免性病和药物中毒!买一套三菱的立体音响!每周至少写信回家一次!出版两本相当畅销的小说!
“无聊!”霍华说:“这就是我的生活!”
一切就是这样,至少在鲍比突然出现,带来两个玻璃盒之前是如此。鲍比反穿一件画有物理学家芒福德肖像的T 恤,提着两个玻璃盒,一个装着蜜蜂窝,另一个则是黄蜂窝。他虽处于天才和白痴的临界边缘,却像涨潮时快乐的蛤贝,完全自得其乐。
像我弟弟鲍比这样的人,也许要两、三个世代才会出现一位,我想,他就像达文西、牛顿、爱因斯坦、甚至是爱迪生之类的人物。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就像巨大的罗盘,长久以来在大海中茫茫找寻正北方,以无比巨大的力量指出正确的方向。在他们成功之前,都是世人眼中的怪物,而鲍比也不例外。
当他八岁而我十五岁那年,他跑来对我说他发明了一架飞机。那时我太了解他了,骂一声“狗屁!”便把他赶出我房间。之后我走到车库,发现推车上有一个用木板钉成的怪模怪状的东西,看起来是有点像战斗机,但是机翼的斜角却向前而不是向后。他把他的摇摇马的座椅拆下,装在飞机的驾驶座上。飞机上有一根操纵杆,但是没有引擎。鲍比说这是一架滑翔机,要我把他推到华盛顿特区格兰特公园中最险峻的卡瑞奇山上,说那里有一条水泥铺成的便道,最适合当成滑翔机的跑道。
“鲍比,”我说:“你的机翼装错了,应该向后斜才对。”
“不,”他说:“机翼本来就应该这样才对。我在‘动物王国’节目中看过老鹰,当它们俯冲向猎物时,就是把翅膀向前伸的。你知道吗?这才是最好的模式。”
“好吧,那为什么空军的飞机都不这样设计?”我得意地说,却完全不知道那时美、俄两国早已开始进行设计这种前斜式机翼的飞机了。
鲍比耸耸肩,表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于是我们便出发到卡瑞奇山上,他爬进摇摇马鞍改装的驾驶座,握着操纵杆。“用力推,”他说着,眼睛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这样的光芒是我熟悉的,老天,他在摇篮期时我便看过好几次了。不过,我要对天发誓,如果我知道他这个玩意真的会飞的话,我绝不会那么用力把他推下去。
但是当时我一点也不知道,于是便用尽力气将他推下坡。
他坐在架在推车上的滑翔机里,一路欢呼狂叫,就像荒野里的牛仔找到小镇想冲去喝杯冰啤酒般兴奋。鲍比往下冲,吓得一位老妇人往路旁跳开,还差点撞上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先生。推车冲到半途,他拉开滑翔机和推车连结的闩子,而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害怕而又惊奇地看着他的破滑翔机慢慢脱离推车。滑翔机一开始只脱离数寸,而又重落回推车,之后一阵强风吹来,鲍比的滑翔机就像装上隐形的钢线般,一下子就被拉上空中。推车继续往下冲,冲入水泥步道末端的灌木丛中,而鲍比的飞机已离地十尺,而后二十尺,之后上升到五十尺。他坐在这架前斜式机翼的滑翔机上,狂呼大叫着,滑过了格兰特公园上空。
我跟在滑翔机后跑着,尖叫着要他下来,脑海开始浮现他整个人连同飞机摔落树丛或撞上园内雕像的悲惨画面,甚至浮现他葬礼的情景。
“鲍比!”我尖声喊:“快下来!”
“哇哈哈……”鲍比叫着,声音听来虽小,但却相当陶醉,在公园里下棋、玩飞盘、看书、谈恋爱和慢跑的人全都停下原本在做的事,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鲍比!你飞机上没有他妈的安全带!”我尖叫着。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讲粗话,至今我仍记得很清楚。
“我不……会有……事的……”他使尽全力喊着,但我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跑下卡瑞奇山,一路狂叫着。我已记不得我喊的是什么话,只记得第二天我的喉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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