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的赌资是什么?”
我指着他手上的工作申请表。“签字,”我说:“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你疯了。”
我没有回答,心里想的是杜雷和伊莉莎白。
“你要做的工作很苦,”布鲁克警告说:“要从卡车上铲下炽热的柏油,填平路面的坑洞,虽然我想要你的表,但不是因为这样才要你去做这些事,而是每个新来的人都是做这工作。”
“没问题。”
“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小子。”
“我知道。”
“不,”布鲁克说:“你不知道,将来才会。”
前几个星期,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每天只知道跟在载满滚烫柏油的卡车后面,卡车一停,我们就忙着把柏油铲下来,填平路面的坑洞。偶尔我们也会进到城里修路,能够清楚听到赌场里有人中特彩的铃声。有时候,我怀疑这个铃声并非真实存在,而只是我脑筋烧坏的警示声。只要我一抬头,便能看到布鲁克正以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他的一张大脸在被热气烤焦的路上闪闪发亮。我有时也会看看丁克。他总是坐在推土机上的帆布蓬下,一发现我在看他,他便拿出我曾祖父的怀表,让怀表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我咬牙硬撑着,无论工作多么辛苦,我也绝不让自己昏倒,勉强保持意识清楚。我撑过了整个六月,也撑过了七月的第一个星期。在一天午休时刻,布鲁克坐到我身旁,看着我以颤抖的手拿起三明治来吃。那时,我的手会一直颤抖到晚上十点,这是热气造成的。不过,有时我只要一想起杜雷,我整个人也会愤怒地不由自主地颤抖。“小子,你还是强壮不起来。”布鲁克说。
“也许是。”我说:“不过,应该比我刚来时要强多了吧?”
“我一直看着你,想看你什么时候会找机会躲起来休息。
不过我并没有发现。”
“我不会打混的。”
“是啊。不过如果你躲在卡车后面休息的话,我就看不到了。”
“我不会的。”
“真正的夏天还没到,小子。到时候会更热,丁克把那种热叫做‘烤人干’。”
“我能撑过的。”
他从口袋掏出一样东西,那是我曾祖父的怀表。他把表丢到我的腿上。“把这他妈的表拿去,”他不屑地说:“我不要这个东西。”
“你已经和我谈好条件了。”
“我可以取消。”
“如果你开除我,我就要到仲裁会去告你,”我说:“你签了字,而且……”
“我没有要开除你,”他说,眼睛看向别的地方。“我要丁克教你怎么开挖土机。”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了解布鲁克心里怎么想,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我去开挖土机。我猜他似乎肯定我了,同时又轻视我,不想再让我做粗重的工作。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他心里的确实想法。“亲爱的,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我脑海里突然响起伊莉莎白的声音。“杜雷的事才是最重要的,记得,只要管杜雷的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是问了。
他回过头,以愤怒和讶异的目光看着我。不过,我想是愤怒的情绪居多。“小子,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你到底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
“你以为我会为了一只烂表而想杀你?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从来没看过像你这样的混蛋。”
我把怀表放在一边。
“你根本就强壮不起来,小子。在太阳底下,有些人或植物能长得很好,但是有些就会枯萎而死。你就是正在枯萎的那种。你也知道你撑不住,但是你却不肯到阴凉处休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找自己的麻烦?”
“我有苦衷的。”
“是啊,我打赌你当然有。若每个人都像你用这种方式,那就没有达不成的愿望了。”
他说完,起身走了。
丁克靠了过来,咧着嘴微笑着。
“你学得会开挖土机吗?”
“我能。”我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他说:“就算再笨的人也会这么说。”
“我会好好学的。”
丁克笑了起来。“就算是混蛋也会好好学的,对不对?”
“希望是。”我说。
接下来的夏日,我的工作便改成了开挖土机。到了九月我返回学校教书时,我整个人几乎变得跟丁克一样黑。其他的老师看到我,都不再嘲笑我了,虽然有时他们会用眼角偷瞄我,但是已经不再笑我了。
正是我对布鲁克说的,我确有苦衷。我做到了,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才跑去做那地狱般的修路工作。你看得出来,我的计划正一点一点地成形。不管男人或女人,要为他们挖掘坟墓并不需要费这么大的气力,但是这个人不一样。
这个人就是杜雷,我要把他连同他的凯迪拉克一起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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