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到车后,用手检查车子被撞凹脱漆的地方,听着脚底下碎玻璃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在驾驶座这一侧的车体旁站了好一会儿,不太敢走到车子的另一边。他害怕走过去会看到那个小鬼蹲坐在那里,左手拿着刀子,对他露出一脸恐怖的微笑。然而,哈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像木头人动也不动地等待天黑。于是,他终于鼓足勇气走到车子的另一边。
一个人都没有。那个小鬼真的不见了。至少,目前看不到他的人影。
风又吹起了,哈根的头发被风吹动着,拨撩着满是伤痕的脸,而后一切又静止下来。当风停之时,他听到一阵嘈杂的摩擦声在离车子二十码远的地方传来。他往那个地方看去,看见在沙丘的边缘上,出现那个小鬼所穿的运动鞋。那双运动鞋呈倒V 字型,在那里停了好一会儿,像在养精蓄锐,而后才又开始继续往前移动。
此时,哈根看见一幅恐怖的景象:那个巨型嘎喳嘴就站在沙丘边缘,脚上仍打着那白色的绑腿。在这拉斯维加斯西边的荒漠沙丘上,在这一片深紫色的天空下,嘎喳嘴冷冷地站在那里。哈根看见他的大牙齿牢牢闭合着,紧紧咬住那个小鬼的金色头发。
嘎喳嘴正把那小鬼拖走。
不知道要把这个小鬼拖到哪里去。
哈根不敢再看下去,连忙转身离开。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忍住颈部的疼痛,向公路走去。他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越过公路旁的水沟,又花了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才拦到愿意载他的车子。在这将近半小时的时间,他完全不敢回头,连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九个月后,在一个晴朗的六月天,比尔·哈根再次路过“史考特杂货店暨路边动物园”。不过,这家店已经改名,变成“蜜拉之家”。它的招牌上除了仍写着汽油和冷饮外,还多了录影带出租。在广告看板上的店名下,画了一只对月嚎叫、似狼像狗的动物。在商店大门口旁,那只号称是狼的明尼苏达杂种狗就趴在笼子里,后腿呈大字形平伸,嘴巴则栖在前爪之上。
当哈根走过笼子旁去加油时,它动也不动一下。至于响尾蛇和毒蜘蛛,都已不见踪影。
“嗨!小狗,”哈根对笼子里的狼打声招呼,便迳自踏上店门的台阶。笼子里的狼翻了个身,伸长了舌头,四脚朝天地对哈根做出谄媚的姿态。
这家店看起来比上次大多了,而且也干净了不少。哈根心想,这也许是这几个月来沙漠没再出现风暴的缘故。不过,原因也不尽然。商店的窗户的确是重新洗过的,使得整个店面看起来焕然一新。旧的木板墙拆掉了,改成松木钉制的木格板墙,使人一走过便闻到松木特有的香气。店里多了一个吧台和五张高脚凳,玻璃橱柜也换新了。过去贩卖的怪东西全不见了,现在柜子里展示的全都是录影带,柜子上还有一张手写的布告:“限制级影片请洽柜台,限十八岁以上。”
在收银台上,一个女人侧对着哈根,正低头忙着算账。哈根初看还以为她是史考特夫妇的女儿,但是等她一抬起头,哈根才发现她就是史考特太太本人。他吓了一大跳,才几个月不见,过去肥胖臃肿的史考特太太,现在竟然瘦了下来,至少减轻了十五磅以上。她不但瘦了一圈,还刻意打扮起来,不但烫了头发,还染成棕色。要不是眼睛和嘴色还是那幅模样,否则根本难以让人相信她就是史考特太太。
“付汽油钱吗?”她开口问。
“是的,十五元汽油。”哈根掏出一张二十元纸钞交给她。
“这里变了好多,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是啊,史考特死后,一切就都变了。”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张五元纸钞放在收银台上,然后很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哈根。
“嘿……我想起来了,你去年来过这里,后来不是差点死在沙漠风暴中吗?”
哈根点点头,主动伸出右手。“比尔·哈根。”
她也立刻伸手,很用力地和哈根握了握。她丈夫的死似乎改变了她许多……或可说,她的人生是在丈夫死后才开始改变。
“真遗憾,你先生是个好人,就这样走了。”
“是啊,史考特在生病前,真的是很不错。”她同意说:“那你呢?你的伤势都复原了吧?”
哈根点点头。“我戴了六个月的颈部护套。不过,这不是我第一次戴,所以适应得很。”
她看了看哈根脸颊上的伤痕,然后说:“是他做的吗?那个小鬼?”
“没错。”
“看来他把你伤得很重。”
“是啊。”
“我听说他在车祸中受了重伤,在沙漠里爬了一段路后才死的。”史考特太太机灵地看着哈根说:“是这样没错吧?”哈根笑了笑。“很接近了,我想。”
“辖区警长说,他们发现那个小鬼时,他的尸体已被沙漠里的野兽啃得差不多了。沙漠的动物就是这样,个个都是饿死鬼。”
“我倒没听说。”
“‘警长说,连那个小鬼的妈妈都认不出尸体是谁。”她把一只手放在胸前,一脸正经地说:“我发誓,如果我说谎,我就马上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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