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根大笑起来。在那次事件过后的几星期内,他经常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大笑。对他而言,他又再度平安渡过一次生命中的难关,自然值得开心。
“还好,你没被他杀了。”史考特太太说:“你真是大难不死,上帝一定在冥冥中保护你。”
“也许吧。”哈根颇有同感地说。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放录影台的柜子。“你把那些东西都清掉了?”
“你说那些又脏又旧的烂东西吗?当然!这是我第一件做改变的事,在史考特死……”她的眼睛突然瞪大起来。“噢!老天,我差点忘了你的东西!如果我忘记,我想史考特的鬼魂一定会回来找我算账。”
哈根眉头一皱,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史考特太太已经走到收银台后,踮起脚尖,从收银台上的高柜里拿下一包东西。她一把这包东西打开,哈根顿时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整个人都怔住了——那巨型嘎喳嘴竟然又出现在他眼前。
哈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它的确在这里。这个巨型嘎喳嘴穿着橘红色可笑的卡通鞋,咧着一张大嘴,冷冷地对哈根笑着,似乎在说:“嗨!我们又见面了。你该不会忘了我吧?我可没忘了你喔,老朋友。”
“第二天暴风停了以后,我们在走廊上发现它。”史考特太太笑着说:“我们发现它时,就和前一天史考特送给你时一模一样,仍好好地装在纸袋里。只不过,纸袋破了一个大洞。我本来要把它扔了,但是史考特说,他既然已经送给你了,就不能丢掉。他要我把它收好,还说:凡是旅人,只要他去过某个地方,就一定还会再回来的……果然,你真的又回来了。”
“是的,”哈根喃喃地说:“我又回来了。”
他捧起嘎喳嘴,用手指轻轻抚摸嘎喳嘴的牙齿。当他把手指伸进嘎喳嘴的巨齿间时,他似乎听见那个化名布莱恩·亚当的小鬼的声音:“咬我啊!咬我啊!你咬我啊!”
嘎喳嘴的内部黑黑黝黝地,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哈根却想着:在这个嘎喳嘴的齿根缝隙间,会不会还留有那个小鬼的残肉涸血?
“我把它留到现在,是因为史考特说你有小孩。”
哈根点点头。“没错。”他继续默想着: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原因只有我知道。问题是,它又自己走回这里,因为它把这当成自己的家……还是它和史考特一样,知道我一定会再回来呢?就像杀了人的凶手,会有事后再回现场查看的习惯?
“如果你还想要它的话,就把它带走吧,”史考特太太说,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老实说,这个东西早就坏了。要不是我忘了它,否则老早就把它给扔了。”
哈根玩弄着嘎喳嘴,用手转动发条。发条只有效地上紧两圈,之后就和上次一样,内部发出卡嗒一声,接着就空转起来。还是坏的。当然,它一直是处于故障的状态,除非它自己决定暂时不出故障。哈根现在想的问题,不是它如何回到这里,也不是它为什么要回到这里,而是……
它到底在想什么?
哈根再次把手指伸进嘎喳嘴的齿间,轻轻问道:“你是不是想要咬我?”
嘎喳嘴动也不动,那双橘红色的卡通鞋仍伫在那里,仍是静静地咧着嘴笑。
“它不会说话的啦。”史考特太太说。
“是吗?”哈根说。此时,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小鬼,那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布莱恩·亚当。在现在这个时代,社会上像他这样的小鬼到处都是。他们四处乱窜,游手好闲,在公路上专门拦车打劫;抢了皮夹后,骂句脏话便开溜大吉。你可以拒绝让人搭便车(他再也不会让陌生人上车了),也可以在家里装上防盗器(经过这次事件,他也马上装了),但这个世界却越变越糟,飞机有时会从空中坠落,凶残的青少年到处都是,而保险业的各式保险名目则越来越多。
在这个社会,他必须以一己之力保护他的老婆。
还有他的小孩。
把嘎喳嘴放在杰克的房间也不错。万一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许会有防护的作用。
不过,这也不一定就能保障安全。
“谢谢你帮我留着它。”他对史考特太太说,一手倒提起嘎喳嘴的脚。“虽然它出故障了,但是我的孩子一定还是会爱死它的。”
“要谢就谢史考特吧,不要谢我。你要不要拿个袋子装?”
她笑着说:“我拿个塑胶袋给你,保证不会破。”
哈根摆摆手,把嘎喳嘴塞进旅行袋里。“不必了,这次我就这样带回去。”他微笑地回答:“我亲手拿回去。”
“随你高兴吧。”史考特太太说。当哈根转身向大门走去时,她又急急召唤着:“等你下次再回来,我就会卖三明治和沙拉了。你一定要来尝尝。”
“一言为定。”哈根说。他出了店门,走下台阶,在台阶上伫足了片刻,对着炎热的沙漠晴空微笑着。他内心洋溢起一股温馨的感觉,这些日子以来,从未像现在这么舒服过。
此时,在他左边,那只笼子里的明尼苏达猎狗突然站了起来,冲向铁笼边,隔着铁栅栏对哈根低吠咆哮着。就在这同时,哈根夹克袋里的嘎喳嘴也跟着动了起来,发出嘎嘎的声音。声音虽小,嘎喳嘴动的幅度也不大……但是哈根就是能感觉得到。他轻轻拍拍旅行袋,温柔地说:“没事,没事,大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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