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睡半醒的迷蒙状态之下,脑子里转着各种思绪。好比我不希望玛亚回去并不只是为她担心而已,但这种自我中心的事情实在羞得让人说不出口;反正又不是永别,想见面还是能再见面的。自从遇见玛亚的那一天起,好像只要一下雨,我的脑袋就会想些有关玛亚的事。睡意越来越浓了。
因为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当玛亚出现在我眼前,我也只是呆呆地看着而已。
“……”
粉红色的长裤,暖色系的条纹衬衫,袖口和裤脚都湿了。正在想这身打扮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是第一次遇见玛亚时她身上穿的衣服。玛亚探头看我没睡醒的脸,客气地叫我。
“那个,守屋?”
“……啊,是玛亚啊。”
玛亚微笑着点点头。
“是啊。”
意识开始清醒了。我轻轻摇头,就好像敲门般以食指敲敲太阳穴,这才整个人完全醒过来。我在桌上双手互握,若无其事地说:
“好久不见了。”
“嗯--是啊。”
“你有没有淋到雨?”
“嗯,淋湿了一点点而已。”
玛亚和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也就是战争开始前的样子没有两样。黑眼黑发,稚气未脱的面容,其中最有特色的两道强而有力的眉毛。我稍微放心了。
“你看起来还不错。”
“托你的福。”
她深深行了一礼。抬起头来的玛亚对着困惑的我,露出调皮的笑容。
我以小指头搔搔鼻尖,刻意地清了清喉咙。见到玛亚,我有很多想说、想问、想告诉她的事,现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正当我做什么都不是的时候,玛亚环视了教室一圈,说:
“我在找いずる。守屋,你知道いずる在哪里吗?”
我微微皱了皱眉。
“不在教室吗?”
“不在。我问了很多人,没有人知道。”
“船……太刀洗呢?”
“也不在。”
我慢慢站起来。
“好,去找她们吧。”
要找她们不费吹灰之力。我想首先要确认一件事,便走到昏暗的楼梯口看她们两人的鞋柜。里面都只剩下校内鞋。
“好像已经回去了,可惜,你跟她们错过了。”
玛亚的确很可惜似地抿了抿嘴唇,不过她又轻轻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没关系。”
“没关系吗?”
她点了点头:
“我来,是想来看这个建筑最后一眼。”
她的脖子又转了一圈,环顾着被不怎么明亮的日光灯照射的楼梯口。
“在这里知道了很多事情……如果下次还有机会来藤柴,一定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大概是我变成老太太以后。”
然后,她望着雨下个不停的户外。
“嗯--雨好大啊。”
“是啊,我准备等雨小一点再走。”
“那么,我也一起等……守屋,有没有什么好地方?”
我知道一个绝佳地点。
理科大楼的空教室。这里算是学校在管理方面的漏洞,虽然灰尘有点多,不过很安静。玛亚打开窗户,凝神眺望雨中的藤柴市。我在距离她几步的地方,以小毛巾擦擦覆盖了一层粉笔灰的桌子和椅子,接着坐在桌上,而非椅子。
闪电发光。以闪电和随之而至的雷鸣间的时间差距可以判断雷云与我们的距离。看来,雷云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玛亚转过身来,背向雨,靠在窗棂上。然后,无可奈何似地耸耸肩。
“日本真的、真的很多雨。”
“不过,下雨的时候,我们会撑伞。”
我开玩笑这么说,玛亚笑了。
“嗯--真是令人怀念啊。”
“是啊。”
明明才仅仅两个月前的事而已。
我轻轻摇头。
“……但是,玛亚,日本虽然多雨,却不是世界最多的。南斯拉夫雨这么少吗?”
听我这么问,玛亚以充满自信的态度明确地点头。
“我有空做了调查。藤柴的Juni的平均雨量是250公厘,是我家乡的3倍不到”
“三、三倍吗?”
“Da.就是这个。”
我双手在胸前交叉。也许她真的有调查的时间,但我却没想到连这种事她都会去查。我很坦率地说出来。
“亏你查得出来。”
玛亚稍稍偏着头,微微一笑。
“守屋也调查过南斯拉夫的事呀。”
我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
“嗯--万智告诉我的。她说,守屋一定有很多事想问我。”
玛亚关上窗户。雨水打在各种物体上的声音被隔开,室内安静下来。玛亚选了一张在我斜对面的桌子,不顾上面的粉笔灰,照样坐了下来。
“如果有事要问我,什么都可以问。”
然后她眯起一只眼睛,加上一句:
“现在不问,下次就要等到变成老公公的时候才能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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