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嘴里吐出一连串咒语的那男子。他把我叫做伪建筑师也不无道理。我是正式在画家行会登记注册了的画家,也作为雕刻家发表了一些作品。但是迄今为止在建筑这一行,并没有做过什么能留下名字的东西。
当然如果这次参选能够通过,完成八角塔建造的自信我还是有的。但没有感到有必要在此向这个濒死的男人解释这些事情。
“不用担心的,诗人先生!”
我对那男子微笑道。看着我靠近,他脸上浮现一丝紧张的表情。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在他手边的地板上,写着一行已经干枯了的血字,说是我杀了他。
我不由得有些钦佩。知道血会喷涌而出但还是拔出了肋下的短刀,就是为了留下这几个字。这男人为了让我掉入陷阱耍了些小聪明。
没有感到愤怒和不安。我有着一种自信,不管他现在再耍什么计谋,都丝毫无损于我的计划。我设计的装置现在已经开始发挥预期的效果,我是为了完成这最后的工序,回到这间房间的。
“没人会发现你在这房间里快要死的!”
我这样一说,那男人鄙视般做了个表情:“不可能的!”
大教堂一方与米兰宫廷共同组织的八角塔设计竞赛的评选仍在进行。在旧宫廷的同一楼层举行的晚餐会也应该不久就将开始。注意到自己的不在,自己的朋友会马上找过来的——那男子断断续续地这样解释道。
我暂时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些话,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马上就要归西的家伙的可怜。
“很遗憾,诗人先生。你所期待的结果是绝不会出现的。”我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夕阳西沉,残照下的房间里,濒死男子的脸上落下一道黑黑的影子。我能够看出在我们这样对话之时,他的残存的仅有一丁点了的生命从他的肉体里漫溢出来,就如一只有裂缝的沙漏。
“这个房间现在并不存在于古殿里。如果一定要说,那么它只是我画中的一间密室而已。”用浑浊的眼睛向上看着我,那男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抓起男人的胳膊,用他自己的衣袖擦去了地上的血字。干枯了的这些字这样一擦就完全彻底地消失了。
男人脸上浮现出悲壮的表情,但我总在这表情里读出一种微妙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面对濒死时想要告诉人们的话的消失,他的眼神总让人觉得太从容了些。
“原来这样!”
俯瞰着男人的双手我轻声说道。男人的手背上留着用短刀深深刺下的刀痕。右手和左手,两只手中,几乎穿透掌心的刀痕让人联想到上帝之子受的磔刑。
“刚才有些小看了你,不好意思了!”
我轻轻吐了口气。这故意让我看到的地板上的血字,原来是蒙骗我眼睛的伎俩。他应该是想到了我还会回这个房间。
他要留下的真正线索是两手上的伤痕。有着复杂含义的这两处伤痕,连同肋下的刀口会让人联想到我的名字。注意不到也就注意不到了,但如果是有些艺术修养的人,有很大的觉察到的可能性。
“那就赞上一句吧,到底是个出入宫廷的诗人啊!”我捡起了放在壁炉边上的斧头。
男人的表情一阵恐惧,猜到了我打算干的是什么。
“这样做也掩盖不了你的罪行。”
男人没有求饶让我稍微好受了些。他明白自己为何会受如此酷刑。在她的心里投下了阴影,这就是当然的回报。
我随随便便地将斧头举过头顶,准确地向下砍了两下。
男人一阵嚎叫,但没人听见也没人制止。房门外面吵吵嚷嚷的,人们埋头于交谈的兴奋之中,谈话声传进了这间房间里头。
确认那男子不再动弹,我走出了房间。虽然神经兴奋,但还是能够很冷静地将自己刚才的行为细细回想了一下。
这类似于望着接近完成的美术作品时所感觉到的兴奋。
01
面对米兰大教堂的右侧,位处几乎成圆形的市街中央的是,被称为古殿的建筑群。
有着闻名遐迩的钟楼的圣哥达多大教堂。大教堂正面是莱阿莱宫,旁边是阿尔奇贝斯科比莱宫。这一带地区,以前都是统治了米兰的维斯孔蒂家的豪宅。以蝮蛇的家纹为人所知的这一家族没落后,城市的统治权落入斯福尔扎家,也已经过了三十年有余。
现在古殿中的居住者,是一些出入于新的米兰大公宫廷的学者和工匠,以及艺术家。大而豪华的古殿建筑,也为来自其他都市的外交使节,被斯福尔扎家作为宾客招待的人们提供了住所。米兰重臣法奇奥,加莱拉尼的遗孤切奇利亚·加莱拉尼也是这样在古殿住着的人当中的一个。
切奇利亚还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这个年龄的良家女子,一般是要么嫁给父母选定的结婚对象,要么是进入修道院的。
切奇利亚却两者都不是。在这古殿里,她和一个名叫费德里卡的古板的侍女生活在一起。人们之所以对此没有觉得特别奇怪,是因为把她带进古殿的是前米兰大公的弟弟宰相卢多维柯·斯福尔扎。现仍独身未婚的年轻宰相在古殿里养着好几个女性作为自己的爱妾乃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切奇利亚自然被看做是他的爱妾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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