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多维柯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尽管年龄、性格迥然相异,可能因为演奏同一种乐器吧,克拉丽切和基娅拉的身量非常相似。“你这么一说倒是,格夫利奥家里挂的他母亲的画像,和她俩可像了!算了,这个先不管它。”
“嗯。”
“其实啊,今天想说的,是另一幅画像的事。”
“画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孔特小姐怀了自己的孩子,格夫利奥好像请乔万尼·安波罗修为她画了一幅肖像画。”
“是布莱第斯家的安波罗修吗?”莱奥纳多调整了坐姿,似乎终于提起了兴趣。
乔万尼·安波罗修是米兰的宫廷画家,兄弟几人在米兰提契纳泽门附近建有画室,安波罗修是最小的。他和莱奥纳多也有深交,两人曾经联手接过好几部作品。虽然论年纪安波罗修要大,但共事时,他总是虚心学习莱奥纳多的技法。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也非常认可莱奥纳多的水平,至少从这一点上看,他具备卓越的绘画才能。可能也得益于此吧,兄弟当中,安波罗修的口碑最高,近来连斐拉拉公爵夫人的画像也由他亲自动手了。
格夫利奥透露,自己拥有著名肖像画家的这么一幅作品,是在喜筵差不多就要结束的时候。他说,画像还没最后完成,但有兴趣的人可以先睹为快。表面上看,他是在为基娅拉·孔特未能参加而使来宾们失望道歉,实际上用意很明显,他其实是在夸耀自己的新恋人以及那幅肖像画。
一旦当上宫廷乐师,尤其是女乐师,便立即成了万众瞩目的人,更不用说又有著名肖像画家为其作画,一睹之后,想必又多了一个经久的谈资。因此,大部分清楚基娅拉名望的人都希望能够赏画。卢多维柯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与其说他是对画像的主人感兴趣,不如说他是想了解一下宫廷画家安波罗修的工作面貌。
“怎么样呢?”莱奥纳多声音平静地问。
“画像吗?嗯,画得不错。只不过到底还没完工,才刚刚把脸部的底色上完。”卢多维柯遗憾地说。
画像是用油彩画在一张大木板上的,有两手张开那么大。虽然成色十分鲜艳,但和此前占据主流的蛋黄胶水颜料相比,有个缺点,就是干得慢,重复上色特别费时间。所以,基娅拉的画像也还处于模糊状态,好不容易才勉强看清楚画的是她。不过,从已经完成的部分来看,的确是名不虚传的宫廷画家所作,十分精美。画面上是基娅拉的侧面身影,一袭华美的淡蓝色服装下,基娅拉面朝右边,右手拿着一把小号鲁特琴。这把鲁特琴画得精致绝伦,几可乱真,不愧是接受过莱奥纳多熏陶的安波罗修的创作。
“画得那么好,不要说格夫利奥,换作别人也肯定要骄傲一把的!”卢多维柯一脸认真。
莱奥纳多只泛起一点嘲讽的笑意:“那不挺好吗?也没什么问题。”
“不对,就因为画得好才出了问题。那幅画突然失踪了!”卢多维柯下意识地探出身子说道。
“哦?”莱奥纳多眯起眼,反问道,“失踪——是指被盗了吗?”
“可能吧,可是,也弄不清楚……”卢多维柯缓缓地摇了摇头。
03
最早注意到画像失踪的是切奇利亚。这个切奇利亚,加莱拉尼是米兰宫廷大臣法奇奥·加莱拉尼的小女儿,才只有十五六岁,在应邀赴宴的来宾中年纪最小。与那些体态丰满的宫廷女官们相比,她纤小的身材稚气犹存,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却是个美丽的姑娘。社会上都传言卢多维柯为其美貌所吸引,将其作为爱妾召进了古殿。面对这一传闻,切奇利亚不着一词,即便有人面对面问她些不礼貌的问题,她也只是静静地微笑不语。不过,即便剔除卢多维柯庇护的成分,切奇利亚还是受到宫里人的喜爱,这完全得益于她自己的才能。切奇利亚虽然年幼,却诗才横溢,还能熟练地演奏竖琴等乐器,用法语演讲也不在话下。她具备同时代女性难以企及的深厚修养。
切奇利亚得以接受这种特殊的教育,其实源于她生活不幸,从小便失去了父亲。因为无法支付陪嫁钱,原本定好的婚约被毁,又不允许她像别的上流阶级的小姐们那样去当修女,结果就只得跟在立志当法学家或医生的兄长们后面,从他们的家庭教师那里接受教育。所以,切奇利亚的教育史里还有着这么一段风雅的经历。不过,如此而来所具备的修养,为她在宫廷获得更高评价作出了贡献。尤其是卢多维柯,很喜欢和她在一起。作为一名女性,切奇利亚绝对不会成为他的政敌,他喜欢的哲学、艺术类的话题自不待言,就连对外人难以坦言的政治方面的商议事宜,唯独对切奇利亚,他也可以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
所以那天,他也把她带在了身边,在里院悠闲踱步——就是格夫利奥山庄里当做喜筵会场的那个里院。当时,话题集中在院子中央天使雕像的铭文上。铭文只刻着“CANT…ANG…”的字样,它究竟表示何意呢?包括卢多维柯在内,在场的人争得热火朝天。这个问题原本就没有标准答案,格夫利奥把这座宅子弄到手才是最近的事,而天使雕像早就在那里了,既然铭文已经褪色不清,那么上面究竟写着什么,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只不过为了对主办宴会的格夫利奥表示敬意,人们总想配上一个和他相符的铭文,也就是一种文字游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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