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激动起来了,不过只是微微激动:“我几乎还在等待着他!……明天是星期四……”突然她忍不住哭了起来,但是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又不自觉地抽泣了两三声。她用黑边的手帕捂住嘴,嗓音沙哑地说,“我们离开这儿吧……”
他们又不得不穿过那间不大的普通卧室,里面摆设着优质家具、带镜子的衣柜、两个床头柜,还铺着仿波斯地毯。
在底层过道里,亨利毫无目的地注视着室内。
装潢工把帷幔搬到小卡车上。他母亲和梅格雷走下擦得铮亮的楼梯时,他连头也没回一下。
整个房子里一片乱哄哄的景象,女佣拿了一瓶红葡萄酒和几只杯子走进客厅,几个身穿工装裤的男人正在那儿推钢琴。
“不会碰坏的!”有一个声音说,显然碰坏了也不在意。
梅格雷产生了一种他以前从朱有过的感觉,
一种忧虑重重的感觉。他好像感到整个事情的真相就在这儿,分散在他周围。他看到的一切都是重要的。但是他会不得不从不同的角度看,而不是通过这层歪曲的迷雾。不过,这层迷雾依然存在,它是由这个克制自己感情的女人和亨利造成的,亨利的脸板得如同一只保险箱那么严密,这迷雾也是由那些现在正被运走的帷幔造成的,事实上,是由一切、特别是梅格雷对自己的感觉不正常觉得困窘造成的。
他为自己像个小偷似的拿走那卷粉红色的报纸感到羞愧,他是无法解释清楚它的重要性的。他很想一个人在楼上死者的书房里多呆些时间,他也想在埃米尔·加莱经常干活的、制作那些奇妙的钓鱼小机械的外屋里转一转。
他一时决定不了。此时每一个人都在过道里。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显然加莱一家人正期待着这位探长离开他们家。
一股爆洋葱的香味从厨房飘来。女佣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他们都只得注视着室内装潢工重新把客厅布置整齐。有一个把压在酒杯托盘下的加莱的照片拿了出来。
“我能带走它吗?”梅格雷转向那未亡人提出道,“我可能用得着它……”他感觉到亨利盯视着他的愈加厌恶的目光。
“如果你需要……我只有很少几张他的照片……”
“我保证将它还给你……”
他无法下决心离去。看到工人们漫不经心地搬一个仿塞夫勒的巨型陶瓷花瓶,加莱太太冲过去:“当心不要撞在门上了……”
始终是由伤感的气氛和古怪的气氛、戏剧性的场面和琐碎的场面,形成的同样的对照,它压得梅格雷透不过气来,在这所遭到不幸的住宅里,梅格雷可以想像出埃米尔·加莱,这个他一生中完全不认识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晨礼服,胸部凹陷,由于肝病眼皮下垂,默不作声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情景。
他把照片夹进那卷粉红色的报纸里。他停一下。
“再次请原谅,太太……我现在要告辞了……如果您儿子能送我一程,我将非常高兴……”
加莱太太看看亨利,露出无法掩饰的焦虑神色。尽管她态度尊贵、举止文雅,脖子上挂着一串三排黑宝石的项链,她也一定感觉到有什么问题了。
但那个年轻人似乎很冷静,他走过去从挂钉上取下他饰有黑纱带的帽子。
他们好像逃走似的离开了这所房子。那卷东西很沉。它只放在一个纸板夹里,里面的纸很可能掉出来。
“要不要用报纸包一下?”加莱太太问。
梅格雷己经到了外面。女佣拿着餐桌布和锡器正往餐厅走去。亨利慢慢地迈着大步朝车站方向走去,沉默不语,不可捉摸。
两个男人走了约摸三百码远,那些装潢工开始发动汽车引擎时,梅格雷开口说话了:“我只有两件事要问你:埃莱奥诺·布尔桑在巴黎的住址……还有你的,你的工作单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在卷宗夹的封面上写着:
埃莱奥诺·布尔桑,蒂雷内路27号。佐夫里诺银行:博马歇大街117号维旅馆,罗凯特路39号……亨利·加莱:贝勒维旅馆,罗凯特路39号。
“就这些吗?”年轻人问。
“对,谢谢……’
“既是这样,那我希望你从现在起能集中精力查出凶手……”
不等看到对方听了他的话有什么反映,他就用手碰碰帽檐,沿着住宅区的大街往回走了。
梅格雷到达火车站前,那辆货车刚好打他身边开过。
这天了解到的最后一点情况只是意外的收获。
梅格雷抵达火车站时,火车还要过一个小时才来。候车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大群苍蝇围着他直打转。
他看见一个邮递员骑着百行车到达火车站,他的脖子红得发紫,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中风似的。他小心地将一个邮袋放到行李台上。
“你给马格丽特宅送邮件码?探长问道,邮递员刚才没有住意到他。听到问话,他立即转过身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誉察!我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加莱先生的信件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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