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的什么衣服”?
“黑色的,还穿一件普通的大衣……我说不清楚,由于在那种情况下……你要我再到那儿去一趟吗?”
“当然。”梅格雷肯定地说,于是,夫人走了,又只剩下梅格雷一个人。他看见饭店老板回来了,一小时之后,附近的街上响起了沸腾的人声:尸体正往医院里送,所有的人都跟在后头,接着,医院里挤得水泄不通,饭店底层,又响起了酒杯的碰击声。有人轻轻地在门上敲了几下,勒迪克进来了,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在床边坐下,点燃了他的烟斗,接着说道:“就是这么回事!……”他叹了口气。
当梅格雷转过头来的的时候,勒迪克大为惊讶,他不仅看到一张笑吟吟的面容,而且听到他这样说:“这下,你得意了吧?”
“可是……”
“所有的人都很得意!大夫!检察长!警察局长!总之,你们大家兴高采烈,因为人们给巴黎来的一个可恶的警察成功地开了一个玩笑!”
“你得承认……”勒迪克两臂一耸。
“承认我错了,是吗?”
“那人的长相和你描述的那个火车上的陌生人完全一致,我见过了,一个中年男人,他的衣服比较破旧,不过料子较讲究,他太阳穴上中了一枪,几乎是用枪口顶着打的。”
“是吗?”
“迪乌尔索同意警察局的意见,认为是自杀,很可能是在把你打伤后,他立即就自杀的,已经有一星期左右了。”
“在他身边找到武器了吗?”
“可不,在他大衣袋里发现了一支手枪,只少了一发子弹……”
“打我的那一发,当然罗,如果不是自杀呢?”
“那也有一些合情合理的假设……譬如说某个农民有可能在那天晚上遇到他的袭击,就开了枪……后来又怕事情复杂化,讲不清楚,就撂下走了。”
“——那么谋害大夫小姨子的事呢?”
“他们都议论过了,认为那是某个恶作剧者假冒的一次袭击……”
梅格雷对他同事报以扑哧一笑:“还有那张火车票呢?那张火车票怎么会从那个陌生人的兜里跑到英吉利大饭店的走廊里?”
勒迪克目不转睛地瞅着深红的地毯,突然,他壮着胆子说:“你想听我一句忠告吗?到里博迪埃别墅去住几天!我已经跟大夫谈过了,他说只要采取一些预防措施,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到那儿去……”
“那么检察长呢?他,他说了些什么呢?”
“我不明白。”可怜的勒迪克老想息事宁人,可梅格雷毫不留情。
勒迪克只有鼓足勇气接着说了:“听我说,人家在背后对你的议论并不太好,你今天上午演了那出戏后。检察长刚才对我说他要向省长汇报你的情况,叫你听候巴黎的指示;尤其你用赏给一百法郎酬金方法……有人说是鼓动社会渣滓随便胡说一通……”
“你怎么知道的?”
勒迪克不吱声了,他无言以对,沉默好几分钟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口气:“假如你果真有一条什么线索,我可以改变我的看法……”
“我没有线索!或者确切他说我有四、五条线索。”
“你瞧!你还做了一件蠢事儿,你怎么会产生给大夫太太打电话的念头呢!……此人妒忌心极重,我听见里沃向检察长告状,还说他本想狠狠地教训你一顿……”
梅格雷乐了,哈哈大笑。
他还有一局精彩的牌要打呢!他到处有许多事情要做,在树林里,医院里,“新磨坊”农场里,大夫家里,挂着窗帘十分严格的检察长的宅邸里。他有许多事情要连底翻一翻:一大堆模糊的纠缠在一起的事情。他要干的事是研究一张张在他眼底闪现的捉摸不透的脸谱。
他们居然还想用打发去里博迪埃的办法把他甩掉!
他像通常的大胖子狂笑那样又笑了一阵,当他的妻子一刻钟后进屋时,发现他已经恬静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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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死了几年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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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格雷醒时感到极其疲乏,他做了个怪梦。他梦见自己到了海边,退潮后的沙滩呈现出麦子成熟时的棕褐色。极目而望,只见沙子不见海水。他孤独地呆在这酷热的辽阔沙滩上,意识到必须不惜任何代价离开这儿,回到大海中去,才能获得自由。
可惜,他不能动弹。他长着类似海豹那样的发育不全的肢体,就是不知怎么使用。浑身都是僵硬的,他刚站起,却又猛地栽倒沙滩上。沙子把他的背部烤得隐隐作痛。
他一动,沙子就往下沉陷一寸。他浑身那么僵硬,莫非猎人把他打伤?他自己回想不起来,只得在沙滩上滚动前进。他的身子变成了黑乎乎的一个大肉球,样子十分可怕……
梦做到这里,他睁开眼睛。窗上已洒满阳光,他妻子坐在桌边,一面吃着早餐,一面瞅着他,生活并不像梦中那样。他从妻子的目光中立即猜出了她有什么心事。这样的目光,他很熟悉,深沉、富有母性、还带着几分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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