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张和谎言吗?我的名字,我做海盗,会不会使老百姓对传说中的重大罪案信以为
真,将我的身世和历史上的海盗混为一谈呢?唉!我可以向您保证,有一些日子,
我真是苦恼极了。一件件事乱七八糟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支离破碎,互不关联,
我老是想,我下一步会不会亲身经历我的新生命害怕见到的罪恶?因为我而洒下的
任何一滴血都将是对我的判决。这滴血,我还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我问自己,就
像一个预审法官审问一个嫌疑犯。如果说我没有权利说自己无罪,起码,我有权利
继续生活下去。”他停下来,仿佛心里在继续说他没有说完的话:
“我有权利生活下去,我充分地利用了这个权利。”他挺起胸膛,无比喜悦地
呼吸着故乡的空气,踏在俯视祖先领地的土坡上,显示出当家作主,任何灾难都无
法破坏的自信。
纳塔莉并不掩饰,他的洒脱和热情令她惊讶不已。
他猜到了她的思想,说道:
“难道事情不该如此么?我所惧怕的,是成为别人想象中的杰里科,以及我把
自己想象成一个肆无忌惮的杀人狂,杀害您父亲的凶手。既然恶梦已经结束,剩下
的事情就真的这么严重吗?在这里,在我度过童年的地方,杰里科是一个我不认识
的人,我只看到让·德·普鲁瓦内克,可爱的玛丽·德·圣—玛丽老太太的儿子,
我在自己的庄园里,在自己的土地上,在自己的家乡,在真正属于我的,从出生到
上战场的这一段历史里。随后的事情,精神失常,心理不平衡,疯狂,中世纪的普
鲁瓦内克家族,那群在黑暗中尽情享受的海盗和恶棍,不要再说这些事了。这是战
争的缘故。战争激起了我的英雄主义,使我飘飘然,我曾经像个疯子一样冲锋陷阵。
反之,它也使得沉渣泛起,将沉睡在我本能中最野蛮最兽性的东西暴露了出来。我
开始热心作恶,为了逃出德国,我干掉了两个哨兵;我在土耳其参加抢掠,偷来了
我的第一条海盗船,这都是战争干下的蠢事。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波尼法
斯的一棒子使我清醒过来。我现在是,而且从此都只是让·德·普鲁瓦内克。是让·
德·普鲁瓦内克想对您说……”稍稍犹豫了一下,他完整地表达他的思想,说:
“……他想对您说说您在他心中的地位,同时想问问您对他的看法。”
五、再见,纳塔莉
纳塔莉一直毫无表示,听到这里终于被激怒了。他的话令她反感,甚至可以说
是把她吓坏了。
“不要说这些话……我不准您说……我在您心目中的地位,与我没有关系。至
于您是杰里科或者是让·德·普鲁瓦内克,同样与我无关!”“您一定要听我说,”
他说得更加强硬。“两个人像我们这样,被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互相真正看
清楚对方的内心之前,是没有权利说分手就分手的。”她又抗议说:
“我不允许您这么说。几个星期以来,您对我的态度不就是一个陌生人吗?”
“一个爱您的陌生人。”他的口气出人意料地变得激昂起来,甚至改变了这次谈话
的调子。“自从在那不勒斯的花园里,看见您给自己戴上花环的那一天起,我的心
目中见到的只有您。我在黑暗中度过的那几个月,我的脑袋里漆黑一团,只有您的
形象清晰地留在里面。唯有您的青春和美丽的形象指引着我。我在后来显得麻木不
仁或者充满敌意,这是可能的,但是,我在竭尽全力朝着事实真相挺进的过程中,
我心里只想着您,我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您的身上了。从那不勒斯的花园到米拉多尔
别墅,从塞盖斯特谷地到此时此刻,我在自己身上见到的只有爱,最深厚最光明的
爱。而您,纳塔莉,我已经说清楚我是什么人了,是不是轮到您说说您内心的感觉
了?”“我?”“是的,只有我们面对面两个人。您应该同样地开诚布公,您已经
听到我说的话,如果我们必须分手,难道我不应该听您说说同样坦白的话吗?”他
强有力的手握住姑娘的手腕,热情而有克制地继续说道:
“您记得在米拉多尔别墅……当时您是多么激动!您和我一样,顷刻间感到一
种振奋。如果不是同样的奇迹般的情感所激发,您当时会那么做吗?
我们不是同样地狂热吗?我们一起听小船的撞击声,一起俯身对着苍茫的大海,
那情那境难道还是一般的朋友吗?当钟声敲响,大海上火光冲天,吉它的弹奏声逐
渐远离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感觉,我们互相产生的感觉,难道不是您一生中最炽
热的感觉吗?您回忆一下,纳塔莉……那天晚上,跟着我这个陌生人,当时还不认
识我,却跟着我登上小船的人,是不是一个无动于衷的人?”“别说了!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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