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胳膊,选择好位置。脸上现出极其残忍的表情和洋溢着犯罪的欢乐。他猛地刺下去,像发疯似的,十下,二十下,竭尽全身力气,疯狂地刺杀。
“喏,杀,”他口中念念有词,“……再杀一下……那么,再受最后一刀……你这专和我作对的恶魔……我要消灭你……杀了你,我就自由了!……杀了你,我就成为世界的主人了!……”
他停下来,喘着气。他已精疲力尽。当他两眼昏花,视而不见地看那个被他刺得通体鳞伤的可怕的躯体时,他似乎感到有点异样,在他与上面照下来的太阳光之间有一个影子。
“你知道,你让我回想起什么了吗?”一个声音在问。
他目瞪口呆了。这声音决不是奥托的声音。当他低着头呆在那儿,疯狂地把匕首刺进死者的时候,那声音还在继续说话: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沃尔斯基?你让我想起了我们家乡的斗牛——我是西班牙人,斗牛的爱好者。怎样?那儿的斗牛,当它们斗死一头无用的老牛以后,它们还要不停地翻动着它的尸体,还要用角不停地刺。你就像斗牛一样,沃尔斯基,你杀红了眼。你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活着的敌人伤害,你拼命刺杀不再活着的敌人,拼命刺杀的正是死神本身。你多残忍!”
沃尔斯基抬起头。
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身体靠着石桌坟的一根柱子。这个人中等身材,很瘦,但很健美,虽然两鬓已经花白,却还显得年轻。他身穿一件深蓝色金扣短上衣,头上戴着一顶黑鸭舌海员帽。
“用不着想了,”他说,“你不认识我。我是堂路易·佩雷纳,西班牙的大贵族,拥有很多领地,身为萨莱克王子。是的,你不必惊讶,萨莱克王子的头衔,是我自己加冕的,我有权得到这个头衔。”
沃尔斯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人接着说:
“你好像对西班牙贵族不太熟悉。但请回忆一下……你的儿子弗朗索瓦怀着纯真的信念等待着的那位先生……嗯?你明白了吗?好,你的同伙,忠实的奥托好像想起来了……可能我的另一个名字,会使你明白点……那就是更加响亮的……罗平……亚森·罗平,”
沃尔斯基看着这个新对手,听着他的每句话,看着他的每个动作,心中的恐惧和疑惑不断增加。即使他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熟悉他的声音,可他还是感到自已被一种具有威力的意志所控制,被一种无情的讥讽所鞭挞。这怎么可能呢?
“一切都是可能的,甚至包括你现在想的,”堂路易·佩雷纳又说,“不过我再重复说一遍,你的所作所为是多么野蛮啊!怎么!你俨然一副江洋大盗的样子,摆出大冒险家的架势,你甚至身陷罪恶深渊而不能自拔!你只有在随便杀人的时候才是勇往直前的。但是一遇到点挫折,就垂头丧气。沃尔斯基杀人,但杀的是什么人?他一无所知。韦萝妮克·戴日蒙是死了还是活着?她到底是被你捆在橡树的十字架上,还是躺在这里的祭台上?你是在树上杀死她的,还是在这厅里杀死她的?这都是谜?你甚至在杀人之前,都没想到看一看。对于你来说,重要的就是举起手就杀,陶醉在血腥之中,把活人变成肉酱。可是,你去看看,蠢家伙。杀人者是不害怕的,是不把受害者的脸遮住的。看看去吧,蠢货。”
他俯下身,掀开蒙在尸体头部的面纱。
沃尔斯基闭上眼睛,跪了下来,上身压在死者的腿上,他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着。
“看见了吗,嗯?”堂路易讥讽地说:“你不敢看,那你猜到了,或者你就要猜到了,是吗?卑鄙的家伙。是不是你那愚蠢的脑瓜又在算计着什么。现在萨莱克岛上有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中,一个是韦萝妮克,另一个叫艾尔弗丽德,是吗?我没弄错吧?……艾尔弗丽德和韦萝妮克……你的两个妻子……一个是弗朗索瓦的母亲,一个是雷诺尔德的母亲……那么,被你捆到十字架上去的,也就是你刚杀的这个女人,不是弗朗索瓦的母亲,便是雷诺尔德的母亲……那个躺在这里,两腕都是伤痕的女人,不是韦萝妮克,便是艾尔弗丽德。这绝不会错……艾尔弗丽德,你的妻子和同伙……艾尔弗丽德,死心塌地的人……你现在心里非常清楚,所以你宁愿相信我的话,而不愿去看一眼这个死者——你的顺从的被你折磨致死的同伙那青灰色的面孔。胆小鬼,看一眼吧!”
沃尔斯基把头埋在弯曲的胳膊里。他没有哭,沃尔斯基是从不哭泣的。然而他肩膀抽动着,那模样表明他绝望已极。
他这样呆了很长时问。后来肩膀停止了颤动,可他身子还是没动。
“说真的,我太可怜你了,我的老伙计,”堂路易又说,“你对你的艾尔弗丽德这么执着吗?这是一种习惯,是吗,嗯?还是因为她是你的偶像?你怎么会这样,人不能蠢到这种程度!人要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要心中有数!要考虑问题,真见鬼!你像一个投进水里的婴儿一样,你在罪恶的海洋里挣扎,所似毫不奇怪,你会沉下去被淹死。因此德落伊教老祭司是死还是活?是孔拉用匕首刺进了他的背脊,或者是我扮演了这个看不见的角色?总之,现在有一个老祭司和一个西班牙贵族,或者两个人原来是一个?所有这一切,对于你,我可怜的孩子,这是一件弄不清楚的事。然而又必须弄清楚。你要我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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