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梅克盯着达格的侧面,直到他转过脸来正对着自己,“完全属实,纳比特特工。”
达格笑了,“我只是问问。”他的目光又回到路上,“知道吗,我在你开枪的地方转悠了好几天,在两棵不同的树干上挖出了两枚子弹。全都打在绝对中心点。而且老实说,在我看来那林子不深,没有那么多地方能让一个拼命逃跑的女人东躲西藏。何况她后面还紧跟着一个男人,一个射击高手,举着一把.38的科尔特,枪重大约一百三十格令。所以教授,你说得没错,朱蒂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如此说来,你也一样。”
莱梅克不再看达格。汽车过了阿纳卡斯蒂亚河,朝着南岸的海军机场开去。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达格手持证件开过安检门,停在一辆起重机前。然后一只胳膊搭在椅子背上,转身看着莱梅克,“教授,能为你做这些,我实在很乐意也很荣幸。当然,比什夫人和瑞利也向你致以最诚挚的祝福和告别。瑞利说那把枪就给你了。”达格一边说,一边越过椅子把手伸到莱梅克的胳膊下面,碰了碰手枪外面的皮套。这些日子里,莱梅克一睁眼就会把它从枕头下面拿出来,束在身上后方喝早晨的第一杯咖啡。
“瑞利还得说点儿什么吧?”
达格耸耸肩,“不多了。就说一旦你知道的事情见报了,或者说被谁听见了,他强调‘一旦’——那么,苏格兰也不算远嘛,你的那把科尔特也不算大——美国政府会不遗余力去毁了你和你的工作。再强调一遍,‘一旦’。所以,别指望能够留下什么传奇。大副命令我确认你听明白了。”
“声音洪亮,表达清楚。”
“很好。”
“其他人那儿怎么办?”
“其他所有人,包括卢兹福特夫人、两个表姐、画师和那个拍照的,总统家的工作人员,甚至海军陆战队……编个谎都过去了。他们都以为,你在追一个你自以为擅自闯进小白宫的人,并且朝天放了枪。而你就是个当地警察。比什夫人曾写信让你随机协助工作。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再无解释。至于那个叫狄塞尔维的女佣,她的情况是:罗斯福突然病倒把她给吓跑了。因为她有过前科,不想在警察到达时在现场逗留,于是就溜了。很简单。小白宫那些给总统做过检查的医生们基本上听到了和你一样的演说。噢,对了,马萨诸塞州的那个平足警察体伊特向你问好,说战争一结束他就去念大学,然后加入特工处。你觉得怎么样?”
“你总是很具有说服力,达格。那毒药是怎么回事?氢化物?”
“答对了。正如你猜的那样,就在罗斯福饭前吃的玉米粥里。”
达格说完伸出了手。莱梅克等了一会儿才握住它。两人钻出帕卡特。达格把莱梅克的行李从后备箱取出来。柏油跑道上大概一百码开外的地方,一架洛克希德已经等在那里,熠熠的闪着银光。莱梅克感到一阵强风迎面吹来——来自大西洋东岸。
莱梅克拿起行李包。达格陪他走了几步就停下了。隔着飞机引擎的噪音,他提高嗓门说:“我很想说“再见”,不过你不想听。因为麦克,一旦我再一次见到你——”
莱梅克打断了他,“知道了,达格,我不会再见你的。”
达格眨眨眼睛,转身先走了。莱梅克看他走了几步,也转身向飞机走去。
5月20日
苏格兰,圣?安德鲁斯
从圣?安德鲁斯湾吹来的强劲海风拍打着莱梅克的后背。校园里,各院系大楼的墙上、湖边炸塌了的城堡上,还有最东边的教堂尖顶上,到处都钉着大学三角旗和英国国旗,在风中飘扬。学生们或是做完礼拜从教堂归来,或是复习完考试从图书馆出来,或是打镇上其他某个中世纪的古老建筑里回来,三三两两在校园里走着。海风吹动着他们深红色的斗篷,沙沙作响。莱梅克顺着风,漫无目的地走着——除了在草坪中央的圆石子路上悠闲地散步,他无事可干。
大学保留了他的办公室和职位,并且欢迎他下一学期留校任教。欧洲战事已经结束,太平洋上的也接近尾声,学校做好准备接纳大批复员军人。目前,莱梅克还没有正式工作。在西山对“杰德堡”队员的训练,也于他去美国的那段时间里终止。《刺客档案》留在了缪托伊斯胡同,在他公寓里的书桌上躺着。回来后,他用第一个礼拜的时间重读了那些未完的章节,发现写得太枯燥、太武断了。他对于杀手政治历史的回顾过于学术化,不能吸引人。回来之后,他觉得这个学科并不像他以前认为的那么枯燥。莱梅克可能考虑把整本书重写一遍,添加一些具有冒险性并体现人性的东西,让它有趣一点儿,扩大它的读者群,而不要仅限于他的同行们。
但今天早上莱梅克无法集中精力做他的文章。于是他决定好好散个步,振作一下精神。
她没有直接坐到他那桌,而在小店那头儿的另一个座位上坐下。莱梅克表面不动声色,私底下所有的警报都拉响了——包括精神上和肢体上的。他强迫自己不对她的注视作任何表示。她带着一顶宽沿儿草帽,身穿白色圆点花纹的连衣裙,肩上还搭着一条亮闪闪的祖母绿披肩。整个人看起来漂亮极了。隔着过往的顾客,隔着烟雾缭绕的空气,她就这么冲莱梅克笑着,任丝绒披肩滑落肩头,露出她晒黑的裸露的胳膊。她的头发现在长一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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