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河_[美]丹尼斯·勒翰【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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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梦到什么,宝贝?”

  “橙色的窗帘。大大的、厚厚的橙色窗帘……”她咂咂嘴,吉米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玛丽塔用力吞水的声音。“好多橘红色的窗帘,挂在晒衣绳上,让风吹得啪哒啪哒响,吉米。飘啊飘的。就这样,风一直吹,窗帘一直飘,飘啊飘啊飘的。数不清的橙色窗帘,在一片完全看不到边际的田野里,不停地飘啊飘的……”

  吉米等了一会儿,但玛丽塔却不再作声了。他怕她就这么说着说着就昏睡过去了,像她之前很多次那样,于是赶紧开口说道:“凯蒂最近乖不乖?”   “啊?”

  “我问你凯蒂最近乖不乖,亲爱的。”   “你妈把我们照顾得很好。不过她有些伤心。”   “谁伤心?我妈还是凯蒂?”

  “都是。唉,吉米,我要挂电话了。头好晕。好累。”   “好吧,你好好休息吧,宝贝。”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吉米?我们从没有过橙色的窗帘,对不对?”   “对。”

  “真怪。”她说道,然后便挂上了电话。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真怪。  是啊,是很怪。摇篮时代就已经在那里的一颗痣有一天竟会突然变黑,而短短二十四个星期后,也就是你几乎已经两年不曾和你的丈夫并躺在床上、让你俩的脚交缠在一起后,你就被放到一个四四方方的长盒子里,而你那上了手铐脚镣的丈夫却只能站在五十码外,让两名武装警卫架着,怔怔地看着你入土。  葬礼后两个月,吉米终于假释出狱。他穿着和被捕离家当天相同的衣服,站在厨房里,对着已经成了陌生人的女儿微笑。他或许还记得她生命中的前四年,但她却浑然不知。她只记得后头那两年,或许再加上一些记忆的片段。她只记得自己每个周六都会被带到那个阴冷潮湿、始终飘散着一股阴魂不散的恶臭的大房间,隔着一张疲态毕露的长桌,看着这个以前或许曾在家里看过的男人;那幢建在印第安人旧坟场上,外头有狂风呼啸,里头天花板低垂、四壁渗水发霉的古老建筑。吉米站在厨房里,与女儿远远地彼此打量着,有生以来从不曾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他蹲下来,满心的无依与恐惧;他轻轻握住女儿的一双小手,却突然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仿佛浮到了半空中,俯视着底下这两个人。浮在半空中的那个他心里想着:老天,多么可怜的这一老一小。两个陌生人,站在破烂不堪的厨房里,打量着对方,在心里努力尝试着不要去恨她,恨她就这样抛下他们,要他们不得不守着彼此,茫茫然不知道要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他的女儿——这个活生生、会呼吸、甚至还没完全成型的小东西——现在就只能靠他了,也不管他或她愿不愿意。  “她在天堂看着我们哪,”吉米告诉凯蒂,“她很为我们感到骄傲。真的。”

  凯蒂问道:“你还要回去那个地方吗?”   “不,我永远不回去了。”   “那你会去别的地方吗?”

  在那一瞬间,吉米真心觉得自己宁愿回到鹿岛那个大粪坑,甚至比那里还糟的地方都没关系;他宁愿再蹲上五六年的苦牢也不愿意待在这里,被迫二十四小时面对这张陌生的小脸,面对一个不知何去何从的未来,面对他这段残余的年轻岁月。  “没事,”他终于说道,“我跟定你了,哪里也不去。”

  “我饿了。”

  三个字像道闪电击中吉米——哦,老天,从今以后这小东西饿了都只能找我。我得喂她养她,一辈子不得脱身。老天。  “嗯,好吧。”他说道,脸上那抹硬撑的微笑似乎随时都会飘散,“我们现在就去弄东西吃。”

  吉米在六点半之前便赶到了木屋超市。他接管了收银台与乐透机,好让彼得能腾出手脚把基墨街的葛斯瓦米甜甜圈店送来的甜甜圈,还有东尼·布卡的面包店送来的一些面包馅饼排上架。一有空档,吉米便赶紧从店后端来一壶壶煮好的咖啡、倒进柜台上的大型保温壶里,然后拿来刀片,割断捆在那几大摞周日版《波士顿环球报》、《前锋报》,以及《纽约时报》上头的麻绳。他把该夹入报中的广告和周日漫画特刊一一弄妥后,便将它们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结账柜台下头的糖果架前方。  “萨尔说他几点到?”

  彼得说:“他说他最快也要九点半才到得了。他车子坏了,所以得改搭地铁。他住得可远了,少说要换两次地铁再加上一段公交车,而且他说他还得换一下衣服。”

  “妈的!”

  七点十五分左右,店里涌入了一小批人潮。这批顾客多半是刚下了大夜班的警察(大部分来自九区)、圣雷吉娜医院的护士,以及平顶区和罗马盆地附近几家逾时违规营业的夜总会的女招待。他们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店里,疲惫的神情中却又透露着几许一时还松懈不下来的机警,甚至是某种终于获得解放的兴奋之情,仿佛他们是刚刚步下战场的幸存者,浑身浴血却侥幸全身而退。  趁着做完早场礼拜的人群蜂拥而至的五分钟前,吉米拨了通电话给德鲁·皮金,问问他是否看到过凯蒂。  “嗯,我猜她在我家。”德鲁说道。  “是吗?”吉米发现自己的口气中透露着一股希望,突然才了解到自己原先的压抑。  “我猜啦,”德鲁说道,“我再去确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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