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了些道旁的石头,装满了那陈旧的旅行袋,然后扛在肩头,吃力地一步
一步向前走去。
不久,我就来到了深邃的威斯里运河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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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记得,我心中充满了强烈的苦闷,在河岸上站了很久。
咳,真不如留在城市里的好。在那里,即便不能在维多利亚公园的树丛
下过夜,也能在金山区的垃圾坑里找个地方。
深秋那讨厌的黄昏从烟雾腾腾的天空降临了。到了这种季节,刺骨的寒
风就要从北方刮来,而且也会在空气中感觉出浓雾迷漫的毛毛细雨的将临。
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想起这种天气,脊背上不由得要一阵阵地冷颤,
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身上那件饱经风霜的外衣紧裹起来。
我很清楚地想道:“不,我不能到爸爸那儿去。让运河的河水把我和我
的痛苦一齐埋葬了吧。”
但是,要迈出这种生死攸关的一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我想起了寒
冷、孤独和无穷尽的黑夜时,我扣上了短外衣的钮扣,然而上面的钮扣总共
也只剩下两颗了。后来我又想起了吃饭,可是我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吃热饭
是在什么时候了。
“劳驾,老弟,”我听见旁边一个人很有礼貌地说,于是就转过身去。
在我的旁边,靠着运河的栅栏站着一个人。他长得并不老,然而脸上的
胡须已经不短了。他戴着一顶揉皱了的帽子,衣服穿得邋邋遢遢的,若有所
思地朝着闪烁着对岸树木的倒影和微弱的信号灯光的浑浊河水啐着唾沫。这
个人的蔚蓝色眼睛黯淡地流露着幽默的神色。在花岗石胸墙上面还摆着一块
沉重的砖。他双手按着这块砖,用讥讽的神色频频地打量着我。
他又说:“劳驾。我想请您帮我办两件事。”
他说话时很有礼貌,所以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彬彬有礼地回答他。
“先生,我愿意为您效劳。”
那个人咳嗽了两声说:“嗯……您能找到一根经得住这块砖的结实绳子
吗?”
在我从“绿猫”号上拿来的旅行袋里,在这个浸透了船舱和小客栈气味、
并且失去了自己过去的上等式样的旅行袋里,有几根旧的细绳子。
“很遗憾,没有绳子,”我回答。我想帮这个人的忙,于是又补充说:
“我这儿只有短的细绳头,是从套鸟的圈套上扯下来的;要是您觉得合适,
请拿去吧。这些细绳头都很结实。我从前用它们逮鸽子的时候很管用。”
虽然由于读者们都知道的理由,我不愿意在这种时刻打开旅行袋,但我
到底还是晃了一下身体,想把它从肩头上卸下来。这个人握住我的胳膊,撇
开嘴角笑了笑。
“谢谢您,我改变主意了。嗯……我想,把砖放在怀里,再把衣服勒紧
点就行了。根本不必把砖绑在脖子上,您说是不是?”
我担心地低声问道:“您想干什么?”
那个人咧嘴一笑:“我想您猜着了吧?爬上矮墙,然后跳进这个脏水沟。
有块砖能让我快点沉到河底。”
“噢,原来如此……”我对他这样坦率感到十分惊讶。
“嗯……难道您认为,您面前的人是个要研究这条运河深浅的水文学家
吗?”
他几乎是气愤地这么嘟哝着,吓得我打了个哆嗦。
“可别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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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用那样可怕的轻视的神情看了我一眼,把我吓得倒退了一步。
他咬牙切齿地说:
“哼……您大概是小教堂里的副主教吧?您想教人隐恶扬善吗?也许您
是个专门对失业者推销牙签的宣传员吧?不是吗?嗯……我猜着了。您是个
阔少爷,今天为了寻开心,脱下燕尾服和白手套,换上了这身破烂。唉,老
弟,要是您落到我这种地步,那一定不会拦阻我,而且一定会脱下您身上的
背带,用它把砖绑到我的脖子上,祝我长眠,并且还会答应我,帮我办到我
的第二个请求……”
在极端惊讶之中,我没有打断这一套充满辛辣的讽刺和怨恨的话,这样
的话,我在最近是太熟悉了。接着,这个陌生人就准备牺牲一切,毅然把砖
抱在怀里,并且用意料不到的安静而平常的声音说:
“对,第二个请求。当我从十五英尺深的水里冒出气泡的时候,警察可
能到这儿来。魔鬼会指使他们骑着摩托车沿着马路来来往往。劳驾您,告诉
他们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不然,他们就会用带钩的竿子乱钩一气。他们懒
得下水把我捞出来,所以可能把我的眼睛钩坏了。他们干得出这手的。可是
我愿意到了阴间,还是样子整整齐齐,决不愿意当个疤眼的。您能答应帮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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