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过往的广播节目里,每集都会邀请一个特别来宾和大家聊天,他也会做一
些相关的准备,好让节目内容能更贴近怀特摩尔的风格。这些来宾使华特的节目看
起来像一个由偷猎者组成的世界,这些人里有来自澳洲的牧羊人、赏鸟家、萨瑟兰
郡来的饲牧人、四处收集橡实果的狂热女士、业余的猎鹰人等等。任何他可以找到
且愿意来到节目中的人他都会邀请。
他今天的客人是一个养了一只温驯狐狸的小男孩。华特很沮丧地发现他并不太
喜欢这小子。他一向都是很热爱他的来宾的,他热情温暖地像兄弟一般对待他们。
在他的生命里,每次节目中这段和来宾的对谈,几乎都是他对人最热情最友善的时
候,他对他们的爱几乎让人热泪盈眶。
所以,他现在正为自己竟然不喜欢哈洛·迪伯和他的蠢狐狸而感到万分沮丧。
他发现哈洛的嘴唇好像发育不是很完整,看起来就像只狐狸,也许这只狐狸可以与
他和睦相处就是因为他让它有家的感觉。他为自己这种刻薄的想法感到内疚,并且
试图以更温柔和善的话语来补偿他的不安。
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做作,哈洛和他的小狐狸真是华特的广播有史以来最
大的败笔。
就算今天的谈话很成功,也不足以抹去他对哈洛的记忆。今天的主题是“英国
的蚯蚓”,换成别人来主持一定会说一些关于蚯蚓的生态或它们和自然的关系等话
题,可是谁会对蚯蚓或自然的话题有兴趣呢? 于是华特从一种非常吻合英国听众胃
口的莎士比亚角度来谈这些话题,这让他的听众们更加盲目地崇拜他。华特奇妙地
将西海岸一块黯淡无光的灰色石头点化成绿色天堂,这是非常英国化的。第二天一
大早第一个送信的邮差就会送来五六十封远自英国最北部边境寄来的读者信函,当
然这代表着苏格兰是如何以她所拥有的蚯蚓为傲。不过对华特而言,这些热情的反
应非常稀松平常。
华特在节目中有一个神秘习惯,就是在每次的广播中与某个神秘人物说话。这
个小把戏为他赢得不少不自觉的友谊——一种很华特式的风格,那并不一定真有其
人,大多是他从他的读者群中虚拟的人物。今天他决定既不和一个叫做丽兹的老小
姐说话,也不和什么桥边医院的小女孩或苏格兰的灯塔员说话,他决定破天荒地对
他挚爱的伊莉莎白在空中说话。伊莉莎白一向会听他的广播,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
她一定在听,可是他的听众实在太多了,反而让他没想过近在咫尺的伊莉莎白。
而今天,有一些暧昧的情愫让他想起她来了。他非常渴望她正在收听,于是他
决定今天就把伊莉莎白当做空中的对象,出其不意地对她说话。但事情并不如他想
像中顺利,关于伊莉莎白的种种在他心中翻来覆去,他的情绪使他无法依照预定的
剧本演出。他想起了昨晚在河边的情景,昏暗的窗台、磨坊屋顶上的星星、黄昏中
朦胧的灯影——“这是伊莉莎白最喜欢的灯光调子”。他的话从蚯蚓、英国一路说
到伊莉莎白的时候竟然结巴起来,他原来在心里描绘的美好图景最后荡然无存。他
相当懊恼,不过还不至于影响广播的进行。节目最后他准备了一些签名的生物书送
给空中的听众。
在回家的路上,他为伊莉莎白买了一大盒巧克力糖。
当他提着这包礼物的时候,他想起上一次他买东西送伊莉莎白已经是很遥远的
事了。他想这是很好的习惯,以后他一定会常常这么做。
一直到他的车开出拥挤的市区、奔向通畅的市郊公路,一路上他的心中依然在
揣测着伊莉莎白和她的内心世界:西尔。西尔。可怜的索吉说他是“中西部来的恶
魔”。
为什么是恶魔? 他纳闷着。恶魔,早晨的王子。在他心中恶魔是华丽而庄严的
象征,此时一个高达六英尺半的巨大影像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着。这并不像西尔啊。
到底他身上哪一点会让索吉有这样疯狂的联想呢? 恶魔,一种堕落的光芒,一种邪
恶的美感。
这时他心中闪过一幅画面:西尔和他走过农场,他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乱不
堪,他的身体被层层的英国法兰绒围绕。恶魔。他差点大笑出来。
但是不可否认,西尔的美貌真的让人不安。到底哪里不对? 是有点不太对,他
有些不太像这个世界的人。
或许这就是索吉发神经把他当作恶魔的原因吧。不过无论如何,西尔起码是个
很好的工作伙伴,他们正准备合作一本书,并且他知道他们已经订婚,他不可能—
—他还没想完就被另一个念头打断。他没有道理担心一个有着堕落美感的人抢走英
国国家广播公司广播员的未婚妻。
他以比平常更快的车速开回家,停好车,拿出送给伊莉莎白的礼物,满心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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