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举办化妆舞会吗,哈塞尔布克?”
哈塞尔布克医生的声音听来有些羞惭:“您不明白呀,”他开始一件件地卸下身上的披挂——先是白手套,然后是头盔,接着是胸恺,沃莫尔德和屋里的家具被那闪闪发亮的铠甲一映,全都走样了,“您怎么又回来了?为什么不按门铃?”
“我想知道劳尔是谁。”
“您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
哈塞尔布克医生坐下来,用力去扯脚上的靴子。
“你也是查尔斯·拉姆的崇拜者吗,哈塞尔布克医生?”
“那本书是米利借给我的。您没忘她是怎么评论那本书的吧?”他穿着那条紧紧裹着屁股的军裤,样子很可怜地坐下来。沃莫尔德注意到裤子上有一条缝儿有意没有缝上,不然哈塞尔布克无论如何也是穿不上的。当然没忘,他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在“热带”夜总会的情景。
“我想,”哈塞尔布克医生说道,“这套军装大概需要我解释一下。”
“别的事情更需要解释。”
“我是一个枪骑兵军官——哦,已经是四十五年前的事了。”
“我记得别的房间挂了一幅你的照片。你没穿这身衣服,可看起来更——实际些。”
“那时战争已经打起来了。您瞧瞧我的镜台上边——一九一三年,六月操演,皇帝陛下检阅了我们。”那张泛黄了的照片一角盖有摄影师的印鉴。照片上是一长列的倒提着马刀的骑兵,一个吊着一只胳膊,帝王打扮的小个子骑着一匹自马从队伍面前驰过,“那个年代可真是天下太平啊,”哈塞尔布克医生说道。
“天下太平?”
“我是说打仗之前。”
“可我记得你是个医生。”
“我欺骗了您。我是后来才当医生的,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我杀了一个人。杀人——那可再容易不过了,”哈塞尔布克医生说道,“根本不用专门去学,而且马上就可以知道结果,谁都可以鉴别个人到底死了还是没死。可是要救活一个人——不仅需要接受六年的专门训练,而且到头来还不敢肯定,究竟是不是你把他救活了。一种细菌往往可以消灭另一种细菌,这样,人也可能活下来。我自己就不能断定到底哪个人是被我救活的。不过被我杀死的那个人——我却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他是俄国人,长得非常瘦小。我的刀都刺到他的骨头了,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全是沼泽地,别人都管那个地方叫泥塘堡。我恨透了战争,沃莫尔德先生。”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打扮成个当兵的?”
“我杀死那个人的时候并没穿这身衣服,这是和平年月穿的,我喜欢它。”哈塞尔布克抚摸着放在床边的胸铠,“不过在那里也搞了我们一身烂泥。沃莫尔德先生,您就从来没有过回到和平年月的愿望吗?咳,瞧我这人,您年纪不大,根本不知道那时的情形。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讲,这身衣服就意味着最后的和平。裤子早就不合身了。”
“哈塞尔布克,你到底是怎么啦——干嘛偏偏今天晚上——打扮成这个样子?”
“有一个人死了。”
“劳尔吗?”
“是的。”
“你认识他吗?”
“认识。”
“给我讲讲他吧。”
“我不想讲。”
“最好还是讲讲。”
“咱们两人都应该对他的死负责,您和我。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把您引上钩的,可是如果我拒绝帮助他们,那他们就会把我驱逐出境。现在让我离开古巴,我能干什么呢?我告诉过您,我丢了一些证件。”
“什么证件?”
“其实这事也用不着太往心里去。咱们谁还没有一些过去的愁事?我已经明白他们为什么砸我的家了,就因为我是您的朋友。请离开这里吧,沃莫尔德先生。要是他们知道您来过我这里,天晓得他们又会要我干什么呢?”
“他们是什么人?”
“您比我更清楚,沃莫尔德先生,他们又不做自我介绍。”隔壁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只老鼠,沃莫尔德先生。一到晚上我就给它放一小块奶酪。”
“这么说,是米利把拉姆的书借给你了?”
“我很高兴您把密码改了,”哈塞尔布克医生说道,“也许这下他们不会来缠我了,我再也帮不上他们的忙了。都怪那些离合诗,填格谜和数字谜,不然,他们是不会打我的主意。今后咱们对自己的嗜好也得小心点儿才行。”
“不过劳尔——根本就没有他这么个人呀。你劝我骗他们,我就骗了。除了胡编乱造,什么也没有,哈塞尔布克。”
“那么西富恩特斯呢?您总不能说也没他这么个人吧!”
“他是另一码事。劳尔是我瞎扯出来的。”
“您扯得太棒了,沃莫尔德先生,他现在已经有了很完整的一套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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