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势迅速凑近我的领边,呢喃般的轻声从我脑头传来:“痛吗?”
她的口气没有攻击或调侃的意味。
但是,当她的呢喃在我耳畔响起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苹果,至今没人碰过的纯洁果核被人用爪子抓了一把。
苹果的果核有光滑的红色果皮和松脆的果肉保护,除非削掉果皮、吃掉果肉,否则不会露出来。
到昨天为止还是小学的女孩子,如果要用像“正常的人际关系”
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自己的感觉的话,应该不适当吧。但是,现在我倒是能以言语表达出当时的感觉了。
在这之前,我身边的确都是正常的人际关系,朋友之间的交往,像是互相抚摸苹果的皮,即使吵架也是点到即止,顶多就是在表皮刮出浅浅的伤痕而已,但是这种伤痕很快就能复原。
这是朋友交往上的礼仪,也是常识。平静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维持下来的,但是,什么能保证这类的常识是“常识”呢?
对彼此内心的信赖吗?
但是,纵看古今历史,横观大千世界,有数不清的苹果掉在地上惨遭践踏,果肉如雪球般四散开来,连孕育下一代的种子也被挖出来踩得稀烂。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人类也常常会做这种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对我认定的生活以及我相信的人感到安心难道是一种妄想吗?吊床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是柔软舒适的,但其实只要一翻身,就会摔落地面,将吊床绑在树干上,是世人用来安稳度日躲避身旁危险的智慧吗?
当她的手碰到我背部的那一瞬间,我就有这种悬在半空中的感觉。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确实因为自行车停车场的那个事件,对兵头三季心生恐惧。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感到她的手从一块沉重的黑幕后伸了过来,而这块黑幕是我这种一直被父母世人庇护的孩子所看不到的。
“痛吗?”
为何我的心里会因为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而产生出那种感觉呢?真是不可思议。
2
她在班上的表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兵头三季只和特定的几个人交谈,感觉像是和一般的女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她和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如果多数人这么做,往往是出于排斥别人的缘故,但她却是自行筑起那道墙。不过,那堵墙的彼端并非与地面等高的平面,而是高上许多的堡垒。
于是我们变成了在堡垒领主注视下战战兢兢过日子的老百姓,她也知道这一点。她像是把我们的恐惧当做献给自己的年贡,交换的条件是她不踏出城堡一步。
从一开始,我就能从和兵头三季同一所小学的同学当中感受到他们对她的敬畏。那些学生不愿多说什么,但是从言行之间会稍微透露出“别和她作对比较好”或“会被她带去田里”这样简短的暗示。这些含糊其词的谣言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游戏。
我念的小学里面也有菜园,“田”指的应该就是这种地方。
学校的笼子里饲养着兔子,教室里也有水槽,有值日生负责喂饲料。我们班的水槽里喂养的是长胡须的泥鳅,我也喂过饲料。水槽旁边装着放在小塑料袋里的粉末饲料,喂食时只要抓一把饲料撒到水槽里就行了。饲料像细雪般飘落到水中,潜伏在水槽底部一动不动的泥鳅突然变得朝气十足。若是将手指伸进水中对着被唤起食欲而浮上来的泥鳅的话,泥鳅会跑过来吸吮你的手指,那模样甚是可爱。另外,学校里也有为了让学生观察植物的菜园。
暑假时,我们每个人负责照顾一盆牵牛花,除了个人负责的盆栽之外,庭院的角落还有按学年区分用来种番茄等蔬菜的植物角。
他们小学的“那个”具体位置在哪里我并不清楚,或许和我们一样,是在远离教室的围墙边。假使是这样的话,学校里边会传出那里是打架和欺负人的场所这种说法,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或许连散播谣言的人本身也不晓得那里实际发生过什么事,实际上,说不定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大家以讹传讹罢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不那么具体的谣言反而加速了神秘气氛的蔓延,若是校园传说,自然可以毫不忌讳、轻易地说出口。恐怕全班女生都说过或听过有关她的事吧——当然是在兵头三季不在场的情况下。
“喂喂……”
“那个……”
我经常站在听众的立场,听到这种谣言。但是,我的生活和她就像是两条平行线般毫无交集。
但是到了夏天,当天空的颜色转蓝时,发生了一件事。它以完全出人意料的形式,令我意识到兵头三季的存在。
大概是因为流汗太多想洗把脸吧,关于这个我不太记得了。我站在楼梯旁的洗脸池,当我将手伸向水龙头时,有两个学姐从走廊走来。
我并不认识她们,只知道她们是经常和兵头三季站在一起的学姐。其中一个个头高得吓人,她要是打篮球或排球一定很有利。然而,既然能在放学后的社团时间看见她们四处闲逛,想必她们并没有加入体育社团。她短裙底下的双腿异常修长,从远处看起来也非常醒目,所以令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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