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了?”
“我溜回去了。”
“请你别说笑话了,马洛先生。你还有事吗?”
“还有。我答应给摩宁斯塔尔一千块钱,赎回那——那件东西。他说他花八百块钱可以把它弄到手。”
“请问,你想从哪儿弄到一千块钱呢?”
“哎,我只是说说罢了。摩宁斯塔尔是个老滑头。这件事我只能这么跟他说。再有,说不定您还是肯出这笔钱的。我当然不想勉强您,什么时候您都可以到警察局去报案。但是如果您不想找警察,我那法子也许是您唯一弄回那件东西的办法——花钱赎回来。”
我可能还会这样没完没了地说下去,要不是她发出海豹般的吼叫声把我打断的话。
“这一切现在都没有必要了,马洛先生。我已经决定不再进行这件事了。那枚钱币已经回到我手里来了。”
“请等一会儿,别挂。”我说。
我把话筒放在木板上,打开电话间的门,伸出头,长长吸了一口气——我吸进的是那家杂货店里的混合气味,谁也没有注意看我。穿一件浅蓝色罩衣的杂货店老板隔着柜台正跟人聊天,给他站柜台的小伙子在水池里刷洗玻璃杯,两个穿短衫的姑娘在玩弹球机。一个穿黑衬衫围着淡黄围巾的瘦高个儿翻弄架子上的杂志。这人的样子不像枪手。
我关上电话亭的门,拿起话筒说:“这里有只小耗子,要咬我的脚趾,现在没事了。您说您已经拿回来了?就这么简单?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希望你不要太失望。”她用十足的男低音说,“情况不太好解释。我也许决定告诉你,也许决定不说。你明天上午可以到我这儿来一趟。既然我不想继续请你调查了,已经预支给你的钱你就留着作为办这件事的酬劳吧。”
“咱们先得把这件事说清楚。”我说,“您真的已经把那枚币要回来了——还是哪个人答应还您,只是口头说一说?”
“当然不是。我累了,所以——”
“等一会儿,默多克太太。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边发生了点儿事。”
“明天早晨你再说吧。”她一点儿不客气地把我的话打断,哐啷一声挂断电话。
我走出电话亭,点上一支纸烟。我觉得我的手指头很不灵活。我走进那家杂货店。这时候,店里只剩下老板一个人了。他正在用一把小刀修铅笔,非常专心,皱着眉头。
“你这把小刀可真快。”我告诉他。
他吃惊地抬起头来。玩弹球机的小姑娘看着我,也有些吃惊。我走到柜台后面看了看镜子里的我——我也是一副惊诧莫名的样子。
我在一只高凳上坐下,说:“来一杯双份的威士忌,不加水。”
柜台后面的人说:“对不起,这里不是酒吧,先生。您可以在卖酒的柜台上买一瓶。”
“是的。”我说,“我的意思是说,这里不是。我刚刚差点儿吓掉魂,脑子麻木了。给我来一杯咖啡吧,别太浓。再来一份三明治。算了,我先不吃了。再见。”
我从高凳上下来,向门口走去。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静得出奇。那个穿黑衬衫、系着黄领带的人从他手里拿着的《新共和国》杂志上边,斜着眼睛盯着我。
“你不应该看这种软性刊物。看一本有点儿内容的吧。”我对那人说。我说的纯粹是句客气话。
我走出这家商店。背后不知是谁在说:“好莱坞到处都是这样的疯子。”
第十四章
起风了。人们的皮肤有一种干燥的、紧巴巴的感觉。树梢在摇动,街道上挂着的弧光灯晃晃悠悠,投到路面上,起了一块块的阴影。我掉转车头,又向东驶去。
这家经营典当的小店在圣莫尼卡,离威尔克斯不远。这是个老式的小区,被时间的潮水轻轻冲洗着,旧货店的橱窗里摆着所有你能想到的东西:从装在小木盒里、为钓鳟鱼用的整套假蚊钩到可以自由搬动的小管风琴;从折叠的儿童车到带着四英寸镜头的老式人像摄影机;从装在褪了色的丝绒盒里的珍珠母单筒望远镜到当年防卫边境用的点四四口径单发柯尔特手枪——至今仍然有人制造这种手枪模型,西部有些官员为了怀旧很喜欢买一支藏在家里。
我走进这家当铺。一推开店门,装在门上边的铃铛就叮铃铃地响起来。店堂深处传过来嚓嚓的脚步声,一个人吭地擤了一下鼻子。脚步声走近,一个戴着高顶黑帽子的老犹太人走到柜台后边,从眼镜的厚镜片后面对我笑了笑。
我把装烟丝的小口袋拿出来,从里面取出那枚勃拉舍尔金币放在柜台上。这家店铺的窗玻璃锃光瓦亮,我觉得我好像赤身裸体似的站在柜台前面。这里不像别的当铺那样有木板钉制的小隔间,当东西的人可以把门关起来不让外边看到。
犹太老头拿着金币在手里掂了掂:“金币,是不是?你大概爱收藏金子吧?”他对我挤了挤眼睛说。
“二十五块钱。”我说,“老婆、孩子都没饭吃了。”
“哎呀,这么糟啊!一掂分量就知道是金的。只有黄金和白金才这么重。”他随随便便地在天秤上称了一下,“是金的。”他说,“你是说要卖十块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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