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允捞起池水,水单的碎屑留在他的手掌上。
“对了,珂允先生。”蝉子也同样弯下腰,对他开口。
“什么事?”
“你在外面是做什么工作‘你一直都是旅人吗’”
“在当旅人之前,我是诗人。”
这当然是谎言。不过他一直憧憬当一名诗人。他也不知道理由,只是幻想着诗人过着漂泊流浪的生活。硬要找理由的话,大概就是这一点吸引他吧。
“诗人啊。感觉好像很好玩。”
“是啊。”
“那你编一首诗吧。”
“这个嘛……山的寂静,是白色的花。”
他虽然憧憬当诗人,却不会写诗。他既没有文学素养,也没有尝试过写作。这首诗也不是他写的,是山头火(注:山头火(1882-1940),日本俳句作家。)的作品。更何况这不是诗,而是俳句(注:俳句为一种短诗文体,以五(字)·七·五的格式呈现,通常只有一句话。)珂允很喜欢这首俳句,也喜欢写出这首俳句的山头火。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珂允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这首俳句真正的意义。这些文字让他联想到某种视觉印象,而这就是他喜欢它的理由。
“你的诗真短。”蝉子显得有些失望。
“我不喜欢长诗。”
“是吗?”
“是呀。”
蝉子轻轻拍打着水面,接着又要求他再念一次。珂允又朗诵了一次。她闭起眼睛,喃喃地说:“感觉满不错的。”
“虽然有些清淡,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吸引人吧。”
她伸出手指在水面上比划。
“对了,我也想到一首。”
“什么?”
“池子的寂静,是白色的鸟。”
“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没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蝉子嘻嘻地笑了出来。微风穿过树林,在整座池面上掀起和缓的涟漪之后,又穿过对岸的树木间,逃逸得无影无踪。
“你为什么不当诗人了?”
“因为当旅人对我来说变得比较重要。”
一为了追寻我的弟弟——最后这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喃喃自语。
但真的只是为了这个理由吗?当旅人难道不是他一直向往的吗?这一个月来,除了对弟弟的复杂思念及焦虑之外,他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解放感。
当他来到陌生的城镇,在陌生的旅馆房间独自喝日本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沐浴在舒适的疲劳之下。之前他不论工作到多累,都不曾体验过如此舒适的感受。
“你刚刚说过,我是第三个到这个村子的外人,对不对?”
“对呀,怎么了?”
蝉子抬起头,她垂下的黑发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
“另外两个人是谁?”
“来到村庄的外人还有乙骨先生和庚大人……乙骨先生大概是五年前来的吧。他现在是做人偶的师傅。他是在到村子之后才跟着蓑绪屋老师学的。
跟他一起学习的松虫姊姊也曾称赞过他。乙骨先生的手艺真的很好,老师也给他很高的评价。”
“原来你还有一个姊姊。我只听说你有哥哥。”
这时蝉子脸上的友情蒙上了一层阴影。接着她轻轻地说:“有是有,可是她在不久前就过世了。”
“……是吗?真抱歉,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珂允温柔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没关系。”蝉子勉强露出微笑,像是要努力忘却这件事。“我已经不再感到寂寞了。”
“那就好。”
“嗯,不要紧的,对了,我们刚刚谈到外人的话题。乙骨先生现在还住在东村,不过庚大人半年前就离开了。”
半年前……刚好是弟弟回家的时刻。珂允耐住急躁的心情,若无其事地问:
“这位名叫庚的人是什么时候到这个村子里的?”
“大概是一年前吧。他住在东村藤之宫长老管辖的地方,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一年前出现,半年后又离去的人物。他的行动模式和弟弟的情况相当吻合。珂允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你刚刚称呼他为庚大人——他是很了下起的人物吗?”
“对呀,他是大镜的禁卫大人。”
根据蝉子的说法,大镜宫殿除了本尊大镜之外,还有一名称作持统院的“随侍”以及十几名的“禁卫”。“随侍”的工作是负责在宫殿举行的大镜祭典事宜,也是唯一能够接近大镜的人类,地位应该类似所谓的神官。禁卫则是在随侍的管辖之下,负责管理宫殿以及与村民协调,专司事务及连络的工作。禁卫和随侍不同,平常无法接近大镜,比较像是跑杂务的。
不过即使是管杂务的,在这个村子里,获选为圣地成员的禁卫仍旧是最高的荣耀——当然如果能被选为随侍更好,但是其难度就像是要寻找掉在青绿色池子里的琉璃玉般。有权势的家庭都争相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宫殿里。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麻耶雄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