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子低头不语,她白皙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颤抖。这一年来,当种种考验施加在她身上时,她一定都是像这样颤抖着手臂忍下来的吧。如果在一般的情况,身为小长老的女儿应该可以无忧无虑地过着富裕的生活才对。
“远臣要是被当作鬼子,你应该会帮助他逃跑吧?”
蝉子点点头,像是要确认自己的意志和想法。
“珂允先生……如果你在松虫姊姊生前来到这里,你会带她离开吗?”
“嗯,我一定会这么做。”珂允毫不犹豫地回答。“直希望我能够早七个月来到这里……”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蝉子寂寞地抬起视线,低声地说。接着她便站起身,说是要把早餐端过来。
“……珂允先生,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你想要到外面的世界?”
蝉子没有回答。
“我记得你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我虽然了解你想要逃跑的心理,但是到了外面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家人了。父亲、母亲和哥哥都会很担心你。你能够抛下他们吗?”
“不能。”蝉子摇摇头。“可是,我竟然对姊姊见死不救……”
珂允听到她这么说,才发现自己刚刚的一番话其实暗藏着对她的非难:心中感到相当后悔。蝉子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快被自责压垮。
“对不起,我刚刚说得太过分了。”
在珂允内心深处,或许对舍弃松虫的千本家怀着愤怒的心情吧。但蝉子被迫做此选择,一定也相当难受。在神明的旨意之下,他们根本无计可施。
到现在才来指责蝉子也于事无补,只会把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她再度推入悲哀的深渊。
蝉予以柔弱的笑容说了一声“不会”,便离开了房间。
阿啄被杀了。
阿啄被杀了。
橘花听到妈妈以颤抖的声音说,即使碰到乌鸦也不可能会变成那样。她是听隔壁的和原太太说的。她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橘花之前不论多么调皮,都不曾看过妈妈这样的表情。
橘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然了。阿啄怎么可能被杀?阿啄被杀了?
那个阿啄——不论怎么骂他,都只会吐吐舌头摆出闹别扭的表情,接着立刻又恢复毫不在乎的模样。可是妈妈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或吓他的样子。
什么时候?在哪里?为什么?
“昨天晚上你上床之后,啄雅的哥哥来过我们这里,不过我没把你叫醒。”妈妈把脸贴近到几乎碰到橘花的鼻子。“他说啄雅到晚上都还没回家,担心会不会是遭到乌鸦攻击了。”
昨天傍晚大群乌鸦在空中飞翔。自薪能祭典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它们的身影。橘花躲在家里,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战战兢兢地窥视着在远方发出疯狂叫声的乌鸦。阿啄该不会就是在那时候……
“阿啄是被乌鸦杀死的吗?你那时候怎么不把我叫醒?”
橘花逼问。妈妈针对第一个问题摇摇头说“不是”——“不是乌鸦。”
她说。第二个问题她则没有回答。
“那阿啄到底是被谁杀的?”
橘花站起身子,碗里的味噌汤差点就要泼出来。
“是被那个杀人犯吗?”
“橘花。”
妈妈抬起头,以严厉的语调说话。她的眼神甚至有些可怕。橘花顿时像一片枯萎的菜叶般,软弱无力地重新坐下来。妈妈的表情像是生气又像是哭泣。她看了橘花一会儿,终于以疲惫不堪的声音说:“听说你和啄雅在玩找寻凶手的游戏。”
“咦?”妈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今天早上听你哥哥说的。他说你和啄雅他们在找凶手,这是真的吗?”
“嗯……”
看到妈妈认真的表情,橘花便无法撒谎否定。
“……原来是真的,我不许你继续做这么危险的事!”
“妈妈……可是,这不是游戏呀。”
“橘花!”这回妈妈的声音像是在骂人般尖锐。她抓紧橘花的双肩,说:“啄雅是被人杀死的!”
他是被人杀死的……就是那个杀死远臣和乙骨先生的家伙。橘花再也见不到阿啄,也不能和他在一起玩了。想到这里,橘花才真正体认到阿啄已经死了。这种感觉既恐怖又寂寞。
“拜托你,别再做这种事了。如果你也像啄雅那样……”
妈妈的声音在耳中回荡。她似乎在哭泣,眼中充满泪水。橘花被她抓住肩膀,感觉有些痛。
“恩……好。”
橘花低着头回答。
“你是说真的?你一定要跟我发誓。”
妈妈再次向他确认,但声音却仿佛相当遥远。
“恩。”橘花再度点头。他只能点头。妈妈仍再三叮咛:“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再做那种事了!”
根据朝萩的说法,阿啄是被人用绳子绞死的。他的尸体今天凌晨在镜川南方的中州——他们常常钓鱼的地方——被人发现。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由此可以推断他是先被丢进河里,再漂流到中州上。他的尸体没有被乌鸦咬啄的痕迹,因此他被杀的时刻应该是在入夜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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