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从桥下一直到远处排满了红色夏利。我好奇地走过去,那些司机有些靠在车里听收音机,有的出来喝点儿啤酒吃吃烤串。怎么会有这么多司机?我大惑不解。
继续走着,我看见了有人坐进出租车。有的是一个男的带两个女的上车的,也有只带一个的。人们多是从前面的迪厅出来的。小姐们一个人脂粉性感,男人们多是脑满肠肥,大概也和我当时的体型差不多吧。不过穿着是不同的,他们都西装革履的,而我不过是一条牛仔裤,一件短衬衣。我不太傻,知道了这里还夹带作些“人肉”买卖,卖的乐意,买的倒也心甘,只不过我看着一阵阵地作呕。
我耐着性子往前走,路边不时有还没找着主儿的浓妆艳抹的小姐向我招手或微笑。我只得强烈克制自己的冲动,才没有大打出手。
我还在往前走,对面走来一个没化妆的女孩儿。身高应该和我差不多吧,我想。她穿着鞋比我高了一块呢。
她也看见了我,径直走到我面前,冲我笑笑说:“小哥,麻烦你问一下,几点了?”
妈的,都一样,我暗自咒骂着。难道我就那么像个嫖客吗?
我白了一眼,绕过了她向前走。她竟又追了过来,仍然很友好地看着我,重复刚才的问题,并问我为什么不理她。
我压不下猛往上撞的火气,抽了她一耳光,骂“贱货”“不要脸”之类的。她被打得愣了一下,满眼是委屈,泪止不住地流下来。突然,一股强烈的内疚感让我为自己的莽撞后悔。我道歉的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见。还是个孩子的我脸红了,既为之前的举动不好意思,又为接下来的歉疚而磨不开面子。我只能傻站着,看着。
她再看向我的时候还带着一些哭腔。
“我怎么你了?不就是问问时间吗,干嘛打我?”
我嗫嚅了半天,笨手笨脚地向她解释我是如何的不小心地而又多么不是成心地把她误认为是那种女人。我猜我当时的样子就像为偷吃糖果而打摔了罐子等候着父母责骂的惴惴不安的小孩子。
在我急急巴巴的说了一大堆后,只能可怜兮兮地戳在她面前,等候她的发落。
是我的窘相逗笑了她吗,还是本来她就已经原谅了我?她笑着摸摸我头发,很像姐姐(这只是感觉,我没有姐姐)说我像个大孩子。她比我高,不用把手伸高去够我的头。她要我赔罪,这吓了一跳。(我近乎身无分文)
她那时看出了我紧张的心情了吗?我不能确定。我只记得她接着说她不过是想要我陪她聊聊天,因为她在换班的时候很无聊。
这要求对我来说是小意思,我如获大赦。
我们坐在马路边,两听水,一包烟。(这是我全部家当了)她不吸烟,说话也不很多,但却很亲切,这种亲切打消了我自身的某些禁锢,我想,也许我可以和她谈得投机,毕竟她不是那种看起来让我不舒服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叆叇。”
“叆叇?怎么写呢——噢,知道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个字——真的,不骗你,对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阴云蔽日的意思。”
“嗯?”她皱了眉,“怪不得你打我呢。我们的名字都是相反的。——我叫白雲。”
白雲,在她离开我之后我写起她的名字总是用繁体字。我不想让她的名字仅仅作为我名字的一个偏旁,我也不想让她成为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场。
“白雲。”我当时反覆念叨着她的名字,盯着她的脸。她有多大了,二十多?是可以化妆的年龄了,但她没化妆。我总认识这名字很适合她的,我不了解她,但和她说过话,我有一种感觉,她是一个很纯洁的女孩子。
她不是那种把美丽写在脸上的女孩儿,但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很美,而不是说很漂亮。她一米七六,比我高两公分。她的腿特别长,明显长于我的。(其实我的腿也长,我和身高一米八的羽子胯骨位于同一高度。)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干嘛绷着脸。”
“没事,我在想,像你这样的女孩儿,为什么会到这儿来。”
“我在迪厅里领舞,当然要呆在这儿啦。刚刚换了班,里面乱糟糟的,就出来透透气,结果碰见了你。”她说着摸摸自己的脸颊,也许还有点疼,我赶紧又道歉。
“没事儿了,也不怪你——你呢,这么晚跑到这儿来,好像也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吧——你看样子不算太大,有16岁——我还真的猜对了。”
我犹豫是否该把我的困境告诉她,就是这短短的一停滞,我瞥见她盯着我的脸。我感到脸上一阵发烧,为什么呢,是为我自己的那张猪脸而羞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也许,有些事难于开口吧。没关系的,如果不说出来对你更好一些,那就别说了。你是学生吗?在上高中吧——是吗?可是我有点儿不明白,你的学校和你的眼睛不一致——嗯……也许是我看错了吧,反正你不像一个老实念书的乖学生,可是你又不像个坏孩子……”
“我不是好孩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常常去打架吗?可是你那么胖——不好意思啊,可是,我确实不明白,你这样子怎么打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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