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将尽(马修·斯卡德系列之十六)_[美]劳伦斯·布洛克【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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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此宣称,而且越来越坚定。因为我不单要坚持自己是无辜的,还得有一副完全确定的姿态,因为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别人又怎么会相信呢?我自己都真心相信这个说法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说服力呢?”

  “换句话说,最后你也相信了自己的谎言。”

  “表面看起来是这样。我无法完全确定这个过程的一些细节和技巧,不过看起来就会是这样。”

  “听起来简直像是自我催眠。”

  “只不过自我催眠通常是一个有意识的过程,而我刚刚描述的大部分都是无意识的。当然,其中有自我催眠的成分,也有自我否定的成分。‘我不可能干这种事,所以我根本没做。’心灵的真相压倒了现实世界的真相。”

  “了不起。你让我恨不得多修几门心理学课。”

  “你这份工作就已经是一门速成课了。”

  “我是个行政官员,伯丁森博士,而且——”

  “叫我阿尼就行了。”

  “阿尼,我是个行政人员,一个工厂的设备管理员。我的任务是维持生产线运作,有问题出现时进行处理。不过你说得没错,这是一门研究人类心理复杂性的速成课。你知道,如果阿普尔怀特相信自己没有做——”

  “这一点我还不确定,但我觉得很可能是这样。”

  “嗯,那就表示不会有临终最后一刻的忏悔。”

  “如果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承认的,那又怎么会有忏悔呢?”

  “一般来说也无所谓,”汉弗莱斯说,“因为不管有没有忏悔,我们都得给他打针,不过我考虑到那个男孩,第一个被害者的父母。我不记得他的名字,真不应该。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杰夫里·威利斯,是吗?尸体始终没找到的那个。”

  “对,就是他。杰夫里·威利斯,他的父母亲是佩格和鲍德温·威利斯,他们经历了漫长的煎熬,一切却无法结束。死刑有这点好处,能让受害者家庭有一个结束,这是终身监禁做不到的,可是对威利斯夫妇来说,死刑只是结束了一部分,因为他们被剥夺了埋葬儿子的机会。”

  “而在他们心里,始终不放弃儿子还活着的一线希望。”

  “他们知道他没有活着,”汉弗莱斯说,“他们知道他死了,也知道阿普尔怀特杀了他。那家伙上锁的书桌抽屉里有个牛皮纸信封,里头有三个玻璃纸小袋子,每袋里有一绺头发。其中一绺是杰夫里·威利斯的,另外两袋则各装着其他两个受害者的头发。”他摇摇头。“当然阿普尔怀特没有解释。当然肯定是有人把这些战利品栽赃放在他抽屉里,当然他从没见过这些东西。”

  “他自己可能也相信这个说法。”

  “现在所有人对他的期望,也是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那对可怜的父母,他们儿子的尸体埋在哪里。这样可能会让州长打电话,至少将他的死刑延后,等找到那个男孩的尸体再执行。可如果他真的相信不是自己干的——”

  “那么他就不可能承认罪行,也不会说出埋尸的地点,因为他现在不知道尸体在哪里。”

  “如果他相信自己没犯下那些罪,那么我想他也不会供出尸体地点之类的信息了。可是如果他只是在演戏,而且能设法让他相信,说出埋尸地点最符合他自己的利益……”

  “我再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他说。

  第04章

  牢房比他预期的大,环境也更加舒适。一个固定的水泥坐台放床垫,一张固定的、桌肚能容下双膝的小桌子。墙壁高处有个电视机,手碰触不到,遥控器固定在桌上,朝着电视。一把一次成形的塑料椅子——白色的,如果有两把以上便可以堆叠起来的那种——是牢房里唯一可移动的家具。两人试探性地握过手后,阿普尔怀特指着椅子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坐在床上。

  普雷斯顿·阿普尔怀特是个英俊的男子,虽然坐牢的这几年已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被捕至今已经五年,这是艰辛的、消磨灵魂的五年。岁月磨蚀了他宽阔的肩膀,挺直的背脊变得佝偻,也为他深金色的头发添上几抹白霜,甚至在他厚厚的双唇两侧刻下皱纹。他的蓝色眼珠可曾褪色?或许吧,也可能褪去的不是颜色,而是眼中的神采。那种遥远茫然的凝视,没有焦点地瞪着不远不近的地方,望向无边的深渊。

  他说话时,声音平板,没有抑扬顿挫。“希望这不是什么诡计,伯丁森博士。希望你不是媒体派来的。”

  “当然不是。”

  “我已经回绝了媒体的要求。我不想接受采访,不想要什么说话的机会。我没有故事可说。唯一想说的就是我是无辜的,我活在一个噩梦中,而这种故事没有人想听。”

  “我不是媒体派来的。”

  “或是那个男孩的父母派来的?他们想知道他们的儿子埋在哪里,好把他挖出来安葬。上帝啊,如果我知道的话,难道不会告诉他们吗?”

  “他们认为你不愿意承认你知道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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