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假如我相信的话。”
“假如我跟你说我见过他,还说出了时间地点,但不知道他杀了人,也不知道有这么一桩凶杀案发生,更不知道他此时在哪里,你根本不会满意的,对不对?”
“说得详细一点儿我也许会听。例如何地、何时、他外表看来如何、谈了些什么、他要去什么地方。也许可以构成一篇报告之类的。”
“你这么一处理,”我说,“也许就把我变成从犯了。”
他的下巴肌肉鼓鼓的,双眼像污浊的冰,说:“所以呢?”
“我不知道。”我说,“我需要法律顾问。我会合作。我们请地方检察官派个人来如何?”
他短促而沙哑地笑了一声,很快就停了。他慢慢站起来,绕过书桌,低头靠近我,一只大手放在木头桌面上,脸上露出笑容。然后,表情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他忽然用硬如铁块的拳头用力打我的脖子侧面。
出拳距离最远不超过八到十英寸,但差一点儿把我的脑袋劈下来。胆汁渗入我的嘴巴。我尝得出里面混杂有血腥味。我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脑瓜轰轰作响。他仍然笑眯眯地低头对着我,左手按着书桌。他的声音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以前很凶,可是现在渐渐老了。你狠狠地挨了一下子,先生,我就只出手这么一次。我们市立监狱有几个小伙子真该在屠宰场工作。也许我们不应该雇他们,因为他们出拳不像这儿的戴顿警探那么斯文、干净,像粉扑一样软绵绵的。他们也不像格林有四个孩子和一个玫瑰花园。他们活着另有娱乐。各种人才都需要,而且劳工短缺嘛。你还有什么好玩的小主意要说吗?烦请你说出来。”
“戴着手铐不说,组长。”连说这么一句话都疼得要命。
他倾身更靠近我,我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和口臭。接着他站直起来,绕过书桌走回去,结实的屁股一下落在椅子上。他拿起一把三角尺,大拇指顺着一边滑动,活像那是一把刀。他看看格林。
“你还在等什么,警官?”
“等你下令。”格林咬牙说出这句话,似乎讨厌听自己的声音。
“你一定要人吩咐吗?依照记录,你是经验丰富的警官。我要这个人过去二十四小时活动的仔细供述。可能要查更长的时间,不过先查二十四小时。我要知道他每一分钟做什么。我要这份供述签上名、找到证人、查证过。两个钟头后就要。然后我要他干干净净、没有伤痕地回到这个地方。还有一点,警官。”
他停下半晌,狠狠瞪着格林,那种目光连新烤好的马铃薯都会为之冻结。
“下次我问嫌犯几个文明的问题时,希望你别活像我扯下了他的耳朵似的站在那儿。”
“是的,长官。”格林转向我。“我们走吧。”他粗声粗气地说。
格里戈里厄斯向我露露牙,他的牙齿需要刷,非常需要。“我们来念退场台词,朋友。”
“好的,长官。”我客客气气地说,“你也许不是有意的,但你帮了我一个忙。还有戴顿警探也帮了忙。你们替我解决了一个难题。没有人喜欢出卖朋友,但我连仇人都不肯出卖到你们手上。你不但是人猿,你还机能不全。你不会进行简单的调查。我站在直立的刀尖上,你们随便往哪一边摆弄我都行。可是你们却在我无力抵抗或闪躲的情况下虐待我,把咖啡泼在我脸上,还出拳打我。从现在开始,叫我看你墙上的钟告诉你几点钟,我都不说。”
不知道基于什么奇怪的理由,他居然一动也不动,静静坐着让我说。然后他笑一笑,说:“朋友,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恨警察的人。侦探,如此而已,只是一个小小的恨警察的人。”
“组长,有些地方的警察不遭人憎恨。可是在那种地方你当不上警察。”
这话他也忍下了,我猜他有本钱忍受。他可能听过很多次更难听的话。这时候他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看一眼,做了个手势。戴顿机灵地绕过桌子,拿起听筒。
“格里戈里厄斯组长办公室。我是戴顿警探。”
他听电话,微微蹙额,两道英俊的眉毛锁在一起。他柔声说:“请等一下,长官。”
他把电话交给格里戈里厄斯,说:“长官,奥尔布莱特局长。”
格里戈里厄斯怒目而视。“噢?那个讨厌的杂种有什么事?”他接过听筒,拿着一会儿,表情渐渐柔和起来。“局长,我是格里戈里厄斯。”
他听着。“是的。局长,他在我办公室。我正问他几个问题。不合作。一点儿都不合作——怎么又这样?”他脸上突然露出了凶相,黑黝黝皱成一团。血色使他额头发黑,但他的语调一点儿都没变。“局长,如果是直接的命令,应该通过警探组长——当然,我会去办,直到获得证实。当然——他妈的,不。没有人动他一根汗毛——是的,长官,马上办。”
他把电话放回去,我觉得他的手有点儿发抖。他一双眼睛向上移,横扫过我的面孔,然后转向格林,说:“把手铐打开。”他语调平板。
格林打开手铐,我互揉两手,等着血液流通痛如针扎。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雷蒙德·钱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