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凯勒常去赌城。他不喜欢那个地方,不过那儿他熟。他开到西泽宫,把借来的普里茅斯汽车留给小弟去停。他敲了扇八楼房间的门,直到房客抗议说她打算睡觉。
他说:“是马丁盖尔来的消息,博丁小姐。看在老天分上,开个门吧。”
她把门打开一条缝,但是门链还闩着。她大概是琼的年纪,不过看上去老些,黑发一团乱,惺忪发红的眼睛,脸孔还残留了昨天的妆。
“克难德死了。”他说。
凯勒可以想出好几样她有可能讲的话,从“怎么回事?”到“干我屁事?”这个女人一针见血。“你白痴啊,”她说,“跑这儿干吗?”
失误。
“让我进去。”他说,她照办。
再次失误。
小弟把凯勒的普里茅斯汽车开过来,凯勒给的小费他好像挺满意。到了机场,只见有人把一辆丰田〔31111“7停在秃头男人原先停放普里茅斯汽车的车位上,所以凯勒顶多也只能把车塞进隔了条走道相差十几个车位偏在侧边的那格去。他觉得车主可以找到,希望他不致担心自己得了早期老年痴呆症。
凯勒用理査德·希尔的名字飞到丹佛,用戴维·爱华斯的名字飞到谢里登。一路行去他想起伊迪丝·博丁,显然她是在西泽宫她房间的浴室踩上湿漉漉的瓷砖滑倒后脑壳碰上大浴缸的边沿撞碎了。门把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冷气调到最高,天晓得她能有多久时间免受打扰。
先前他想到客户肯定是她。不是琼,或者赫比,因为两人都把莱曼·克难德当成宇宙中心。这一来会是谁呢?克难德本人,暗中变得想自杀?哪个老敌人,哪个商场敌手?
不对,伊迪丝是最佳人选。客户通常会要跟凯勒碰面——不借助旁门左道,如亚内尔夫妇所为,而会事先安排好。要不客户则会刻意昭告世界般的在命案发生期间远离现场。所以才会有拉斯维加斯之旅。
原因呢?克难德的家财,当然。她搞得霍巴特·亚内尔为她痴狂,可是因为他担心克难德心碎所以不会离开琼,而且就算离了婚他也不会拿到半毛钱。找人杀掉琼也行不通,因为她本身没钱。不过如果老头死了,琼就能继承遗产,之后琼总可以出事吧。
总之,这是他的判断。如果他想知道伊迪丝心底的盘算,他就得问她才行,不过感觉那是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全世界他最不想干的就是找机会认识她。这样只会把事情统统搞砸——一旦认识的话。
如果你打算骑马千里,去杀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一路上都当个金口不开的陌生人会是最佳选择。没必要跟人攀谈,不管是目标物,或者客户,或者任何其他人。如果你有话要讲,跟你的马儿耳语就好。
他在谢里登下的是当天第四班飞机,领了他的汽车奇想——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名称好像越来越适用——开回马丁盖尔。他一路都保持在限速上下,开到马丁盖尔城外五英里时才和众人一样慢下来。北上的车道有人在清除残局。照说这应该不致造成南下车流阻塞才对,不过当然并非如此;每个人都得放慢速度看看其他人放慢速度在看什么。
回到自己房间,他打包好行李才想到他哪儿也不能去。客户已死,不过一切并未改变;因为他无从得知她就是客户,或者她真的死了,所以他的任务还在。他可以打包回家承认自己无能完成工作,等着消息传来说已经没有工作待办。这一来他就能脱身了,不过他无法以英雄自居,而且也没钱可拿。客户应该已经付了工钱,而就算客户跟白原镇的男人之间有个中介,钱应该也已上手,不过白原镇的男人不太可能考虑把钱退给已死的客户——倒也不是说有谁会得提起。总之白原镇的男人不会为了凯勒没办成的案子付钱给他。白原镇的男人会把钱统统据为己有。
凯勒思量起来。感觉上,上策就是玩等待游戏。要等多久才会有个贼摸摸的小偷或者旅馆女仆撞见伊迪丝·博丁?要等多久她死掉的消息才会传到白原镇?
他想得越多,感觉所花的时间就要更久。如果其中牵涉到一大串中间人——偶尔是会发生——消息很可能永远不会传到加西亚耳中。
也许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宰掉克难德,一了百了。
不行,他想着。他才暗自行经——没错——不只一千里,花了自己的钱,目的就是不要杀掉这位大名鼎鼎从未谋面的男人。搞半天现在还要把他杀掉才真见鬼了。
无论如何他得等一阵子。现在他不想开车出门,而且他也无法忍受再看到什么飞机,更别提搭机了。
他躺在床上伸展四肢,闭上眼睛。
他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中他行走于夜晚的沙漠正中,迷了路,冷飕飕的独自一人好恐慌。然后一匹马不知从何处奔驰而来,背上坐了个惊世美女,头发宛如美鬃,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她伸出一只手,凯勒便跳上马背骑在她后头。她全身赤裸。凯勒亦然——虽然原先不知怎么他没注意到。
他们坠入爱河。他们无声地彼此倾诉所有心事,相互了解如同孪生的灵魂。然后,深深看进她的眼里,凯勒悟到她是谁。她是伊迪丝·博丁,而且她已经死了,先前杀她时他不知道她会是他的梦中女郎。死去的人永远唤不回来,他的心于是在永恒里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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