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莱娜知道他是这么打发日子之后,曾经表示她可以赞助学费。这个点子可把他吓坏了。一年两万五至三万的学费,把他放进教室里,听一样的内容?唯一的差别就是混张文凭,再和以前一样谋生?这有什么意义?
在去地铁的路上,我说:“伊凡科、伊凡诺夫,其实是同一个名字;只是一个是俄罗斯,一个是乌克兰拼法而已。听起来不错,但也就是英文里的约翰逊之类的名字。”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工作吗?”他说,“因为每天都可以学到新的东西。”
“是啊,是克里斯廷,对吧?”
“你说什么?”
“她觉得整个事件是有人设计的,幕后黑手就是霍兰德夫妇的女儿,她的表姐克里斯廷。她认定克里斯廷是凶手。”
“这个嘛,”他说,“反正不是简·奥斯丁杀的就是了。”
第06章
多年前,大概是五六十年代吧,有一对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夫妇,只是他们的成功如流星般一闪而过。他们姓基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基恩先生笔下的儿童形象都有些浪荡的江湖气,眼神世故而阴森;基恩太太专画青春期的女生,也是长着一对邪气的大眼睛。就我看来,基恩太太的作品中隐含着她先生没有的肉欲,但我的看法可能有些主观,也许一个恋童癖会有不同的解释。
基恩夫妇着实风光过几年。全国各地的年轻夫妇争相抢购他们的画作复制品。有一天,出事了——不知道是沃伍德斯托克音乐节、阿尔塔蒙特①,还是越战——反正原本疯狂喜爱基恩夫妇作品,总喜欢让那对眼睛随着他们在卧室里转的人,突然觉得这些画只配扔进垃圾桶,平凡陈腐,做作得令人作呕。
①一九六九年滚石乐队在这里举行演唱会的时候,由于场面失控而发生了乐迷死亡事件。
基恩夫妇的作品被束之高阁,在角落中积攒灰尘,最后被送去教堂慈善义卖,或是在社区的拍卖会上随便讨个价钱。基恩夫妇从此消失。根据埃莱娜的猜测,这对夫妇隐姓埋名,开始描绘悲伤的小丑。
在过去几年里,埃莱娜只要在旧货摊上见到他们的作品,一定悉数购下。目前我们已经有了四十到五十幅这对夫妻的画,全部藏在位于曼哈顿的小仓库里。每一副购进的时候只要五到十块钱,埃莱娜很有把握,说等到时机一到,每一副作品都可以用十几、二十倍的价钱卖出去。
“共和党下次执政的时候,”她说,“我一夜之间可以把画全部清掉。”
也许吧,也许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的意思是,莉雅·帕克曼还真像基恩夫妇笔下的人物——尤其是基恩太太笔下的,她专画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莉雅有个莫迪里阿尼①式的脖子,屁股很瘦,手指修长,头发是灰黄色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当然,还有一对大眼睛。她也给人一种无家可归的仓皇感,有基恩夫妇画作中那种让人心碎的脆弱,只是不知这种感觉能维持多久,会不会在几年之内让人觉得厌烦。
①莫迪里阿尼(Amedeo Modigliani,1884-1920),意大利画家,笔下人物的脸是椭圆形的,脖子都很长。
她在一家叫沙洛尼卡的咖啡馆等我们,这家希腊咖啡馆和我们刚才去的那家有些相似。她的面前有一杯茶,挤得干干的茶包放在碟子里,杯子里漂着一片柠檬。茶杯旁放了一本加了图书馆硬壳的书,书脊上印着书名和作者名:《恐怖统治》,贝尔著,还有杜威十进位分类码。书上放着一副圆框眼镜。
TJ介绍我们认识,说着坐进她对面的椅子。我在TJ身旁坐下。她说:“我试着打电话给你的。”
TJ从口袋掏出他的手机,瞅了一眼,又放了回去。“没有响。”他说。
“我没说清楚。”她说,“我并没有打电话给你,我忘了把号码带在身上了。我只是想打电话给你。”
“你想说什么都成。”TJ指出,“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因为我在这里了。”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她说,“我本来想,不用你们麻烦走这一趟了。我想我错了,TJ。”
“你现在又想把你说过的话收回去?”
她点点头。“我当时吓坏了。”她说,“跟它多少有点关系,”她拍了拍桌上的那本书,“让我老在想这些事。罗伯斯庇尔、丹东、公共安全委员会。每个人都疯了,行为失控。”
“马拉在洗澡,”TJ说,“她走了进去,杀了他。”
“夏洛特·科黛①。扯远了,苏珊姨妈跟伯恩姨父惨死,吓得我魂飞魄散。我无法接受那么简单的解释,两个小偷胡乱找上这家人,顺手杀了他们,原因真的只是他们回来得不是时候?”她在搜寻我的目光,“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吧,斯卡德先生。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纯属意外,一点原因也没有?我想没有那么简单,是不是?”
①夏洛特·科黛(Charlotte Corday,1768-1793),一七九三年七月十三日暗杀马拉的凶手。
“你压力太大了。”我说。
“没错。”
“又受到惊吓,悲伤过度。所以,你会觉得事情并不单纯,另有隐情,这没什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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