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瑞喜欢这一段,他觉得这很可以唬弄陪审团,嘿,有这种可能吧,是合理的怀疑吧。找到他在鱼壶的证据,莫瑞说,找人说他进过褐石大楼、在对街徘徊、在磨刀霍霍。不管,想个办法把他扯进来,就像是杯子蛋糕上面一定要有的糖霜。
问题是:办不到,怎么也办不到。他跟在警察后面,拿着血手木匠的照片在这附近乱晃,见到人就问,你见过这个人吗?好像他们在电视或报纸上都没见过这张照片似的。鱼壶值早班跟晚班的酒保看了照片之后都说,他们认识这个人,不是血手木匠吗?有什么新鲜的?他们以前见过他吗?有啊,《邮报》、《新闻报》、CNN、纽约第一频道、《美国通缉要犯》上面都见过,就连《宋飞正传》①重播节目上都有。那么你亲眼见过这个人吗?他到过这家酒吧吗?没有,抱歉,帮不上忙。
①被评为“21世纪最伟大的剧集”,1989年至1998年在NBC播出,共180集。
很好。
他回到公寓,心里不禁想:以前这个地方,警察一个人不敢来,就算是两人一组,能不来这里,大家还是宁可不来。现在他得托人情,走后门,才能在这里找到一个他负担得起的立足之地。这栋公寓,四层楼,外表残破不堪,听到一个月五百零五的租金,你可能对里面有不切实际的想象,对不起,里面更烂。不过,也有好处就是了:如果有个女的,气喘吁吁地爬上四层楼,她大概不会改变主意,因为她的投资大得让她不会回头。
这些阶梯没能挽救他日益变形的身材,也没害他死在这里;不过,这两点他现在还没法确定。终于爬上了四楼,他觉得他应该喝一杯犒劳自己,但转念一想,还是等会儿再说吧。不管是上班,还是下班,不管是尽心,还是尽力,他都觉得他没法帮克雷顿找到什么翻案的证据。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吧,只是没人知道在哪里。
他翻了翻他的笔记本,打了两通电话。很明显的,他仍在原地踏步,没有半点线索。他从这个工作中领悟了一个冷酷的事实:不管你怎么努力,前途依旧一片黑暗。但你再试一下,多用脑、多动脚,说不定也会有小小的回报。
说到这里,他又想倒上这么一小杯,但他决定忍一忍。他锁上门,走下楼梯。下楼梯比上楼容易得多。奇怪,这是什么道理?
他到纽约市的另外一头去,慢慢走,不赶。中午过后没多久,他来到了雪瑞丹广场,再渡到鱼壶去。午班的酒保在吧台,最近的风头挺健的。他叫做艾迪·雷根,加尔文看到他老是想起前总统,不过二十年过去了,里根总统也早就不复当年了。这个酒保的姓,拼法略略不同,少了一个e①。有e的里根是爱尔兰姓氏,少了e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了。或许是波兰姓吧,砍了一大堆z跟w,就剩下这个怪怪的字了。
①艾迪姓Ragan,里根总统的拚法是Reagan。
“嗨,艾迪。”他说。
“嘿,好久不见。”一个亲切轻松的微笑,这点他得承认。“你又要拿照片给我看了吗?”
“你还记得?”
“最近有好多人拿照片找我们指认,我不是每一个都记得,但是,你,我记得。布什密尔威士忌,对吧?”
“不好意思,我喝的是詹姆森。”
“也差不多了,要加冰,还是兑水?”
他要艾迪加点水打个底。他吸了一口,点头示意再加。这是工作的一部分,不管是上班还是下班。你到酒吧找酒保聊天,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总不能在吧台喝可乐吧。
看着雷根倒酒,他猛地想起,天啊,他上次进来的时候,喝的真的是布什密尔威士忌。他先到另外一家酒吧搅和,那家只有这个牌子的爱尔兰威士忌,他喝了之后,觉得口感不差,到了鱼壶就继续点这个牌子。他本来想跟艾迪说,他记得没错,但何必这么麻烦呢?有什么差别吗?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他说,“忘掉我拿给你看的照片。”
“除了你之外,可有不少人拿照片给我看呢,好,我很乐意忘掉。”
“我在想……”他说,“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家伙,孤家寡人一个……”
“这样的人多得很。”
去你妈的白痴。“不怎么说话。”他很有耐心地继续问道。“点了酒,却碰也不碰,站在那边或是坐在那边老半天也不动——”
“然后就悄悄离开了。”
雷根说,“土波。”
“土波?”
“这就是他点的酒,可他根本没碰。就跟你说得一模一样,一个酒瓶、一个杯子放在他的面前,坐在那里好久不吭不响,等我再注意到的时候,他就不见了,啤酒一滴也没喝。我最初以为他出去透气一会儿,要不就是上厕所,问题是怎么上那么久?这让我担心他会跟兰尼·布鲁斯①一样,躲在厕所里嗑药挂了呢,这个王八蛋。就这么不见了,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①美国成人喜剧演员。因为药物服用过量过世。
“你以前见过他吗?”
“我想没有。如果他曾经来过,行为这么怪,我一定会记得的。”
“他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一个老头,戴顶帽子。一个老头戴顶帽子,怎么看,也就是一个老头戴帽子,你知道我的意思吧?不好意思,我不大会记人的脸孔跟名字,都长得差不多;但是,喝什么,再细微的差别,也是有学问的,一本账,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可以对一堆圣经发誓,他点的是土波。妈的,如果你根本不喝的话,干嘛点进口货?只想瞪着看的话,滚石就很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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