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记起我们在墓园里的对话,那一两分钟一个有人性的东西对我说的话。我想再跟他谈谈,看看这次他会说什么。
我说:“你本来打算就这样把阿尔伯特留下?”
“阿尔伯特?”他还得想一想。“不,”他终于说,“本来我想在走之前整理干净的。”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切开,分别包起来。橱柜里有很多垃圾袋。”
“然后呢?把他装在后车箱里,送给某人?”
“哦,”他这才想起来,“不,那是专门替阿拉伯人做的。
不过这很容易,只要把它们分开放,丢进垃圾场、垃圾桶里。没有人会注意的。把它们装在餐厅专用的垃圾袋里,人家还以为是碎肉哪。”
“以前你做过?”
“嗯,做过,”他说,“有很多女的你根本不知道。”他看看TJ,“我还记得有个黑女人,她跟你的肤色很像。”他长叹一口气,“我累了。”他说。
“不会太久的。”
“你要把我交给他,”他说,“然后他会杀我,那个阿拉伯人。”
是腓尼基人,我心里想。
“你和我,我们彼此了解,”他说,“我知道你骗我,我知道你食言,你非那么做不可。可是我们谈过话,你怎么能就这样让他杀我呢?”
嗷嗷叫,发牢骚。让我无法不联想到在以色列登岸时的艾希曼①。我们怎么能够这样对他?
①艾希曼(Adolf Eichmann,1906-1962),德国纳粹的高官,也是在犹太人大屠杀中执行“最终方案”的主要负责人。被称为“死刑执行者”。他逃亡后被以色列从阿根廷秘密运回公审处决。
我还想到我在墓园里问他的一个问题,然后我把他给我的那个妙答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
“你进了货车。”我说。
“我不懂。”
“一旦你进了货车,”我说,“你就只是一堆身体部位了。”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我们如约到第八大道,阿尔伯特·沃伦斯房子旁的街角上那家珠宝店接凯南。他看到开车的是我,问我他哥哥去哪里了。我说几分钟前我们才在殖民路上把他放下,他本来想去开那辆丰田,后来又改变主意,说他想上床睡觉了。
“是吗?我,我亢奋得不得了,你得用根木槌才能把我敲昏。别动,马修,你来开。”他绕到车子另一边,看到四仰八叉坐在后座像个破布娃娃的TJ。“过了他的上床时间了,”他说,“那个飞行袋很眼熟嘛,不过希望这次里面装的不是假钞。”
“是你的十三万。我们尽量仔细检查过,应该没有假的混在里面。”
“就算有,也没啥大不了的,那玩意儿几乎可以乱真了。应该走高恩努斯高速公路最快,你知道怎么开回去吗?”
“应该知道。”
“然后再走桥或隧道,随便你。我哥哥有没有自告奋勇,想替我把钱拿进屋里看着?”
“我觉得亲自交给你是我的工作责任之一。”
“这是很具外交手腕的说法。我真希望我能收回刚才对他说的那句话,说他有毒虫心态。那句话太狠了。”
“他自己也同意。”
“这样才最糟糕,我们俩都知道这话是真的。尤里看到钱的时候很惊讶吧?”
“呆了。”
他笑笑:“肯定的。他的女儿怎样?”
“医生说她会没事的。”
“他们伤她伤得很重,对不对?”
“想把身体上的伤害和心理上的创伤分开是很难的。他们反复强奸她,据我了解,除了失去两根手指头,她还有些内伤。现在当然打了镇静剂,而且我觉得医生也给尤里吃了点药。”
“他应该给我们每个人都开点药。”
“尤里也想这样,他其实想给我一点钱。”
“我希望你拿了。”
“没有。”
“为什么不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平常不是这样子的,这可是实话。”
“以前在七十八分局,他们可不是这样教你的吧?”
“七十八分局绝没有这样教我。我跟他讲我已经有雇主了,他付了我全额。或许是你说这些是见血的钱,让我忘不了吧。”
“老兄,对你就不是了。你工作得这么辛苦,又有好结果,他想给你意思意思,你应该拿的。”
“无所谓,我跟他讲他可以给TJ一点。”
“他给他多少?”
“不知道。一两块吧。”
“两百。”TJ说。
“哦,你醒着啊,TJ?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只是闭上眼睛而已。”
“你跟着马修,我看他对你会有好影响。”
“他要是没有我就完了。”
“是吗,马修?你要是没有他就完了?”
“一点都不错,”我说,“我们全完了。”
我走布鲁克林一皇后区的高速公路,然后上桥。等到过了桥,到曼哈顿这一边,我问TJ他想在哪里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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