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橘黄色衣服的女人从钢琴上一个打开的盒子里取出一根香烟,无精打采地说:“在外面——院子里。”
达尔马斯说:“谢谢,苏特罗太太。”
她茫然地盯着他。他穿过另一道拱门,走进一间满是藤制家具的幽暗的房间。有一扇门通向围着玻璃的门廊,门廊下的台阶连着一条蜿蜒到阴暗的树林间的小径。达尔马斯沿着小径走到悬崖边缘,在那儿可以眺望灯火阑珊的好莱坞。悬崖边缘有一个石椅子,一个女孩背对着屋子坐在那里。一根香烟的烟头在黑暗中亮着红光。她缓缓转过头,站起来。
她个子矮小,皮肤黝黑,身形纤巧,嘴唇因为涂了唇膏而微微发亮。由于光线太暗,她的脸没法看清楚,但眼神郁郁寡欢。
达尔马斯说:“我的车在外面,克莱尔小姐。或者你也有车?”
“没有。走吧。这里糟透了,而且我不喝金酒的。”
他们折回幽径,从房子的侧面绕出去,穿过一扇格子大门来到人行道上,沿着篱笆走到出租车等候的地方。司机靠在车上,一只脚踩在脚踏板的边缘。他替他们打开了车门。
达尔马斯说:“乔伊,在杂货店前停一下,买包烟。”
“好的。”
乔伊坐到方向盘后,发动了引擎,车子沿着险峻、蜿蜒的山路往下驶去。柏油路面有些潮湿,前面的店铺在车子驶过后还回荡着轮胎的吱吱声。
过了一会儿,达尔马斯说:“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瓦尔登的?”
女孩没有瞧他,说:“三点左右。”
“克莱尔小姐,将时间往后挪一点儿吧!三点的时候,他还活着——还有别人和他在一起呢!”
女孩发出一个低沉、痛苦的声音,好像在抑制哽咽。然后,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他死了。”她举起戴着手套的双手揉着太阳穴。
达尔马斯说:“好吧,我们不用兜圈子……也许我们不得不——麻烦够多的了!”
她的声音非常缓慢、低沉:“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达尔马斯点点头,没有看她。出租车继续前行,一会儿后便在拐弯处的杂货店前停下了。司机转过头来,达尔马斯盯着他,可是他的话却是说给女孩听的。
“你应该在电话上把事情说清楚些。我可能为此惹上天大的麻烦,也许我已经身陷麻烦之中了。”
女孩的身子往前一倾,开始往下滑。达尔马斯赶紧伸出手抓住她,把她往后拖向靠垫。她的头歪在肩上,苍白的脸上张开的嘴宛如黑洞。达尔马斯抓住她的肩膀,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脉搏,阴郁、急促地说:“乔伊,我们快去卡利那里,别管香烟了……这位小姐得喝上一杯——赶快!”
乔伊用力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4.
卡利是家小型俱乐部,地处一条夹在运动器材店和流动图书馆之间的通道的尽头。那儿有一扇铸铁门,待在后面的人看上去根本不在乎进去的是什么人。
达尔马斯和女孩坐到一个后面围着绿色布帘的小隔间的硬背椅子上。隔间都被高高的隔板分开了。房间另一边有一个长长的吧台,吧台的一端放着一台很大的自动电唱机。有时候俱乐部里太安静了,酒保便会在机器里放进一个硬币。
侍者在桌上放下两小杯白兰地,米安·克莱尔将她的那杯一饮而尽。她那双郁郁寡欢的眼睛恢复了一点儿神采。她把右手上的长手套拉下,用光秃秃的手指玩弄着手套,眼睛瞪着桌子。过了一会儿,侍者端来了两杯用高脚杯盛着的白兰地。
等他走开后,克莱尔低着头,开始用低沉、清晰的声音说话:“我不是他几打女人中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他也有好的一面。不管你信不信,他没有替我付房租。”
达尔马斯点点头,没有搭腔。女孩继续说下去,还是没看着他:“他是个多面人。清醒的时候,老是铁青着脸;心情好的时候,恶劣透顶;正经的时候,除了是好莱坞最好的艳情片导演,他实在是个不错的家伙。随便三个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他更有办法拍出精彩的艳情片。”
达尔马斯面无表情地说:“他快要过气了,艳情片也日落西山了。这些他全知道。”
女孩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啜了一口白兰地。她从休闲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条小手帕,擦擦嘴唇。
隔板另一边的人在高声喧哗。
米安·克莱尔说:“我们在阳台上吃的午餐。瓦尔登醉了,还想让自己醉得更厉害。他有心事,焦头烂额。”
达尔马斯微微笑了笑。“也许是在忧心有人要勒索他两万块钱的事——你不知道吗?”
“大概是吧!瓦尔登手头有点儿紧。”
“酒花掉了他很多钱,”达尔马斯冷冷地说,“还有边界上的那条游艇。”
女孩猛地抬起头,阴郁的眼睛里闪着痛苦的亮光。她缓缓地说:“他所有的酒都是在恩森纳达买的,是自己带过来的。因为购买的量太大,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达尔马斯点点头,嘴角上挂着一个冷冷的笑容。他喝完酒后便往嘴里塞了一根香烟,摸摸口袋想找火柴。桌上的烟灰缸里干干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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