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犹太人费劲地走到了身着一身黑制服的雅利安人跟前,摇摇晃晃地站住了脚。短短的十来步路就让这个人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像黄绸布一样包在肋骨上的那层皮像风箱一样一个劲地起伏不停。我听到他问分队长是否可以宽限他们一分钟时间唱一段赞美诗。桑森并没有为他的无礼而报以老拳,这正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他是个军官嘛。他只是看了看表,想了一会,然后摇摇头说:“没时间了。道路状况很差,我一小时内还要赶回布吕克沃尔德进午餐呢。”说完他向冲锋队长示了示意,机枪立即喷出了死亡的火舌。
这就是海因里希·桑森,我永世忘不了他。
在一般情况下,人们为了名声会把这样的记忆留给他自己。但作为1945年特别法庭审判中的主要见证人,我有责任将许多事中的这一件公布于众。至于其它一些事,与此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事后,人们在提到我在法庭作证的情况时说,15个星期来,我一直冷静而又客观地陈述我的证词,只有在提到桑森时略有失常。事情都过去20年了,即使是在能听到柏林犹太教堂里自由自在的唱诗声的今天,每当我去餐馆就餐,只要看到菜单上印有“午餐”两个字,我就再也没有胃口去翻动它了。
波尔仍是缄口不言。桑森在柏林这个消息对我来讲确是张王牌,他知道这张王牌的份量。
“那么,我希望你能抓住他。”我说。
回答我的仍是沉默,他这是以我治人之道还我治人之身。
“不过,你是不是搞错了,据说桑森在阿根廷。”
事到如今,我们双方都开了口。我也知道他清楚他已赢了。
“一个星期前有人在柏林看到他了。”他告诉我说。
“谁?”
“法庭上的一个证人。”
“我想先和他谈谈。”
“在向我们透露了这个消息的第二夭,他从维岑豪森霍夫一座大楼的十层上摔了下来。”
“是奥尔布里希?”
“就是他。”
“他是不是看错人了。”
“他十分了解桑森,这你知道。”
“这么说我的调查范围就是桑森喽?”
“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看来我上了你的钩了。”
“是这样。”
“就是因为你知道我希望看到他受到审判。不,他们再也不判这些人绞刑了。”突然间我的口气变得可怕起来,我已认定波尔是自己人,对他的戒心已解除了,“我只要根绞索,给我根绞索,其它什么也别问。”
波尔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我又说:“我累了,累透了。”
“当然,6个月的含辛茹苦……”
“别和我婆婆妈妈的。”
一句话又把他冲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此时,剧场休息结束了,观众们离开酒吧,纷纷返回到座位上去,剧场中嘈杂的嗡嗡声四起。
“算了吧,波尔。你的时间不多,竹筒里倒豆子,给我来个干脆的得了。”
这话就像打开了录音机的开关。
“目前,还有数千个纳粹分子住在德国,他们持有的假身份证连联邦情报机构也难辨真伪。曾记得豪辛格将军向北约提条件时,美国的盖伦局悄悄从集中营放走了上百的德国军官和党卫队军官,正是这些人重新组建了今天的德国国防军,使之成为目前欧洲最庞大的,也是装备最精良的一支军队。眼下德国空军的打击力量已在皇家空军之上。此外,德军总参谋部还背着北约与西班牙、葡萄牙以及埃及和其它一些非洲国家搞交易,秘密建立了不少地对地导弹基地。不少前希特勒的官员又重新执掌大权,并在一些相当关键的位置上对军政两界施加影响。扶植这些家伙上台的那些人对他们过去的历史是了如指掌的。目前,在德军总参谋部内就有一个纳粹忠实信徒的小天地,那是一个核心,一旦时机成熟,这个核心就会迅速膨胀,如果……”
“是局里告诉你的吗,波尔?”我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和你一样,是干活的,不是当头的。”
“目前我还没拿定主意是否接受这个任务。如果我马不停蹄立即接下这任务,我还需要时间去证实一下他们提出的这些个理由。我想德军总参谋部还不至于像三K党那样马上就会发动战争吧。”
“我想提醒你美国检察官在纽伦堡特别法庭上所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为了重新获得发动战争的能力,德国军国主义会把自己同任何一种新兴的信条结合在一起。’目前,五花八门的新主义正在世界各地不断出现,他们深知德军总参谋部的巨大潜力以及与其结盟的价值。为此,即便把世界推上大战的边缘,他们也在所不惜。”
“没有人民的支持,你是没法发动战争的。”
“人民从没发动过战争。战争都是政治家和将军们发动的。还记得10年前的那件事吗?就在那场血流成河的大战后的10年,前纳粹分子举行集会纪念凯瑟琳,人民抗议了,可警察却把他们驱散以维持秩序。”
“人民仍在抗议,不过是用法庭审判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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