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高个子叫苏艾出狱室洗澡。苏艾想:“自己离开了那灯,便得不到人权组织的保护。”摇头道:“不要。”高个子大怒,一手按床跳将起来,一手想抓苏艾上衣。苏艾个子小,霍地闪开,蜷缩在墙角。高个子左抓右抓,苏艾左躲右躲,接连四、五次,高个子都没有得手。胖子、瘦子赶来帮忙,瘦子体轻,一跃上床,抓住苏艾。苏艾死死挽住床头钢管,瘦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办法将苏艾拽下床来。狱室铁门‘铛啷’打开,胖子见没时间与苏艾纠缠,催瘦子下床。瘦子跳下床,动作轻盈,犹如燕子低飞。三人骂声不断,边骂边出了狱室。
一个人在房里,苏艾心中踏实,抱头恹恹又睡。
傍晚,高个子摇醒苏艾,骂道:“看电视,从早睡到晚,猪。”苏艾拳腿坐床,看罗蛙电视台新闻,播音员换了个女子,嗓音清脆,脸又大又长,像斯洛伐克人。那女子传声道:“你不改遗书,他们今晚要杀你。”苏艾颦蹙,也传声道:“我与你素昧平生,干吗改遗书,留钱给你。”那女子‘噗嗤’一声猫腰大笑,马上发现自己失态,端坐继续播送新闻。好不容易盼到新闻结束,苏艾倒床蜷伏便睡。
夜阑人静,苏艾头痛醒来。那灯传声道:“你今晚再不改遗书,便没机会了,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艾想:“死有何怕,头痛一个小时又有何怕!如此而已。”忙传声道:“言必信,行必果,意志坚如磐石,不改。”那灯又传声道:“真是生不认魂,死不认尸!你修改了遗书,我保证今晚将那女播音员介绍于你,缴械投降吧。”苏艾想:“自己囊中羞涩,等腰缠万贯时再说。”那灯又传声道:“虾子过河,谦虚!你别以为那女子不得了,高不可攀,她和你一样,长腰,短腿,溜肩膀,拖屁股,只有一张脸能用,不然的话,早当了电影明星,用得着在电视台播音,一天叽叽歪歪,挣不了几个钱,你俩是腰黄搭拱嘴,美满姻缘,如果儿女成群,准丑一窝。”那灯又传声笑道:“丑人自有丑人爱,烂锅自有烂锅盖。”
苏艾打个喷嚏,不禁失笑,一想是深夜,赶忙用手捂住嘴。苏艾钻牛角尖,想:“人类活到而今,已有几亿年,在漫长的繁衍岁月中,有漂亮的,也有丑的,有聪明的,也有傻的,谁都说不准。”又想:“前几次不答应灯的话便脑袋爆痛,今晚不对劲,头痛比醒来时还轻。”那灯又传声道:“想,便没有,不想,便有。”苏艾传声道:“什么是想便没有,不想便有?”灯不答,轻笑,声音远去。苏艾望天花板入神,又睡。
白天,高个子摇醒苏艾,邀他与胖子下国际象棋。苏艾不得已梭下床,病骨支离,跌跌撞撞走到胖子床前坐下,像暴病初愈,两腿虚飘飘的。两人下了一盘,苏艾顿觉头晕眼花,摇手示意不愿再下,踉跄回到床前,见高个子伏在方桌上专心致志地画汽车模型,便坐下观赏。
高个子又叫苏艾写中文姓名,苏艾写了,高个子夸道:“漂亮,中国字!”学了二、三十次,基本上有个模样。
傍晚,高个子摇醒苏艾,苏艾以为是上课看新闻,不料,高个子手中举着苏艾回忆童年的手稿,问道:“可不可以寄往台湾?”苏艾想:“小说刚开了个头,而且没有櫽括,寄去台湾干吗?”摇头道:“太少的纸。”
深夜,苏艾头痛醒来,身心交病。那灯传声道:“高个子把你手稿寄给了台湾。”苏艾心中骂道:“妈的。”想:“台湾制度和大陆不一样,我寄手稿去台湾便是叛国。”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跳下床,翻小方桌上装资料的鞋盒,哪有半张手稿,摇醒高个子,问道:“纸,什么地方?”高个子道:“警察拿走了。”接着又骂道:“深更半夜,吵死人了,婆娘!”
苏艾无奈,爬上床又睡。不知睡了多久,又醒。那灯传声道:“你吠形吠声,说美国废除死刑后,国家大乱,美国人要引渡你去美国,让你看看什么是文明社会,什么是太平盛世。一周后,美国总统带你离开捷克。”苏艾听了灯的这番话,兴奋到了极点,如堕烟雾,想:“美国!”又想:“自由女神!”又想:“一周后,去了美国,头便不疼了,一定要坚韧不拔,毫不动摇。”忍了一个小时头疼,又睡去。
白天,高个子将三顿饭递给苏艾,苏艾一天没下床。那灯传声道:“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傍晚,高个子摇醒苏艾,道:“看电视。”苏艾坐在床中央,电视里一个白种男人手里牵一条小狗。灯传声道:“白种男人是美国总统,那条狗便是你。”苏艾喜欢狗,又最讨厌别人骂他是狗,传声骂道:“你才是条狗,操!”倒床睡觉,不想再看电视。灯传声道:“不可讲粗话,小心!”
过了一个小时,高个子又催苏艾看电视,电视里一个亚洲人开一辆破烂不堪拖板车。灯传声道:“你已去了美国,开着破车做生意。”顿一顿,又传声笑道:“老牛拉破车。”苏艾想:“有破车开总比没车开好。”灯传声叹道:“墙上画马不能骑。”苏艾坚持看了半小时电视,打瞌睡,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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