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失望地叹了一小口气。似乎是说,到目前为止在这一整个故事中尚无斩获。更别说借着他费力的询问,对韦魁格上校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因此他建议他们应该跳过那些,先来谈尚未提及的伦敦苏联大使馆中的波莱可。也就是虹霓口中“亲爱的波莱可”,查明他在卡拉的阴谋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她当初为何被禁止进一步调查他。
第十三章
她现在已经活泼多了。波莱可不再是童话中的主角,是她的情人;虽然她不曾和他交谈过,很可能也不曾亲眼见过他。她已经移到另一个靠近台灯的座位,一张可以减轻某些痛楚的摇椅上(她无论在哪个位子都坐不久)。她将头仰向后,乔治因此可以看见她颈子上白色的皱纹,以及她以为婀娜多姿而垂下的一只僵硬的手,回忆她并不后悔的轻率举动;就乔治明彻的心灵看来,她的沉思似乎比以前还要深入了。
“哦,他是那么高明,”她说;“波莱可在英国待了整整七年,而我们甚至不曾丝毫察觉。七年,我的天,几乎没有一点点动静!想想看!”
她引述九年前他申请签证时附来的护照原本:波莱可,列宁格勒大学毕业。官阶二等秘书之文化专员,已婚但妻未同行,生于一九二二年三月三日,籍贯乌克兰,父亲从事运输业,早年教育不详。她说及灯夫组的第一份例行描述时,声音带着微笑:“身高,一七六公分;身材魁梧;眼睛的颜色,绿色;发色黑;无其它可资辨识之特征,是个大块头。”她笑着宣布:“好一个家伙,其实他右眼上有一撮黑毛。我确信他是个喜欢调戏女孩子的人。虽然我们不曾打过照面,如果艾德比肯合作的话,我倒可以提供一两个女孩,但是他不会肯的。不过,波莱可也不一定会上当,他太狡猾了。”她骄傲地说:“他的声音很好听,象你一样中气十足。我常常把录音带放两次,只为了听听他说话的声音。他真的还在干吗,乔治?你知道,我甚至不敢问。我怕一切都已经改变了,而我再也不了解那些人了。”
他还在那儿,乔治向她保证,同样的掩护身分,同样的阶级。
“而且也还住在郊区那幢德比的监视专家痛恨的小房子里吗?草地小径四十号,顶楼。哦,那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我喜欢一个真正活在其掩饰身分中的人,波莱可就是这样。他是大使馆里前所未有的最忙碌的文化秃鹰。如果你要将一件事情很快做好——演讲会、音乐会,只要你说得出来——波莱可简化繁文缛节的本事比任何人都强。”
“他是怎么办到的呢,虹霓?”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乔治·斯迈利,”她说话时脸都涨红了。“哦,不是,波莱可的确是他所自称的文化专员,一点也不错,你去问艾德比或叶普溪,他和雪花一样的纯,绝不会被任何形式污染,德比会对你证实这一点!”
“嘿,”乔治说着,又在她的杯子里注满酒。“嘿,别激动,虹霓,镇静点。”
“笨蛋!”她毫不镇静地嚷着:“十足的笨蛋!波莱可是卡拉训练的‘超大马力的汽车’,而他们却甚至不听我说,德比说:‘你的间谍都是躲在床底下看见的。’普溪说……”她模仿苏格兰土腔说:“‘灯夫组人手不够,’没有多余的人可以浪费。’浪费你个头!”她又哭起来了。“可怜的乔治。”她一直说:“可怜的乔治!你想帮忙,但你又能做些什么?你自己也已经下台了。哦,乔治,别和莱肯混在一起,请你不要再搞了。”
他温和地又引导她回来谈波莱可的话题,以及她为何肯定他是卡拉的人,也就是卡拉那所特种学校的毕业生。
“那天是阵亡将士纪念日,”她啜泣着说:“我们拍到他挂满勋章的照片——我们当然拍到了。”
又回到第一年,她和波莱可的七年恋爱的第一年。奇怪的是,她说,从他一抵达她就注意到他了:“嗨,苏联佬,我要和你寻寻开心。”
她为什么那样想,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自满的态度,也许是他走路时那种大刺刺的样子,象在阅兵场跨步:“象个钮扣一样坚硬,全身都充满军人气概。”或者也许是他生活的方式:“他在伦敦选了一幢连灯夫都无法靠近其方圆五十公尺以内的房子。”也或者是因为他的工作:“大使馆内已经有三个文化专员。其中两个是间谍,第三个所要做的,只是用马车把花载到高门墓地去。”
她有点头昏,所以他陪着她起身走走,当她颠踬欲倒时,还得承受她全身的重量。总之,她说,最初艾德比同意将波莱可列在一级名单上,并且让灯夫随意选日子去监视他,每个月去监视他十二天,但每次他们跟踪他时,他都和雪花一样纯洁。
“老天,你说不定会以为我曾打电话告诉他说:‘波莱可,你要当心自己的一举一动,因为我让小个子德比的手下去监视你了。因此你好好固守掩饰身分,别耍花招。’”
他处理公务、演讲、到公园散步,偶尔打打网球,除了没有发糖果给小孩外,简直就是个最值得尊敬的人。虹霓鼓起余勇继续战斗,但是这场战争却注定要失败。局里斗争日烈,波莱可的名字被转到二级名单上:每隔六个月或有特殊情况才予以跟踪。六个月一次的跟踪毫无所获,三年之后他被列入“备取”名单:已深入调查,无情报价值。虹霓无法可想,几乎就要死心时,一个明朗的11月天,可爱的韩泰荻打电话给她,他在亚敦的洗衣店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波莱可终于泄了底,露出真面目来了。原来他们全都被他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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