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不是军人吧?”她看着登记簿上所写的贝拉洛三个字,打了个哈欠问道。乔治预付她两星期的房租五十镑,她便给了他最方便工作的八号房间。他向她要一张书桌,结果她给了他一张摇摇欲坠的桥牌桌,并叫侍者诺曼把桌子送到他房间里去。“这是乔治王时代的家具。”她嘘了口气,指挥着诺曼一面说:“你会替我爱惜它吧,亲爱的?我实在不应该借给你的,这是少校的遗物。”
除了五十镑外,孟德皑又私下掏腰包,给了她二十镑“红包”(这是他的说法),稍后他会从乔治那里要回这笔钱。“没什么动静吧?”他说。
“可以这么说。”葛太太点点头,谨慎地把钞票藏到裤子里。
“任何蛛丝马迹我都要知道。”孟德皑叮咛她。他和她坐在地下室里分享一瓶她爱喝的酒。“进出的时间、接触的人物、生活起居,最要紧的是……”他说着,举起一根指头以资强调:“最要紧的——而且也比你想象的更加重要的——我要知道任何对你的职员感到兴趣,托辞问东问西的可疑人物。他的脸色异常郑重严肃。“就算他们说自己是禁卫军或福尔摩斯也一样。”
“所谓职员也不过我和诺曼而已。”葛太太指着那个穿着钉了紫色毛呢衣领的黑外套,颤抖不休地男孩说:“他们骗不了诺曼的,不是吗?亲爱的,你太敏感了。”
“还有寄给他的信件,”孟德皑说:“我要知道每个看得见的邮戳和邮寄时间,但是不能篡改或加以截留,他的东西也一样。”他注意到家具中显得很醒目的保险箱时,故意沉默了一下。“偶尔他会要求保管一些东西,主要是文件,有时候是书籍。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人可以看这些东西。”他突然诡异地咧嘴一笑。“就是我。明白吗?甚至不能让其它任何人知道你替他保管东西。而且不可以翻弄那些文件或书籍,因为他很精明,一看就会知道,一定要技术卓越才行。我不再多说了。”孟德皑结束了他的话。他由索美塞德回来后不久,曾对乔治说,如果那二十英镑就是他们所有的花费,那么诺曼和他的女主人就是这一行中最便宜的临时保姆了。
他的说法虽不正确,却是可以谅解的,因为他根本想不到杰岷不费分毫便征召了整个汽车俱乐部的成员;这也是杰岷用以追溯出孟德皑正在调查他的方法。而孟德皑或任何其它的人,也绝对无法了解杰岷那种因愤怒而惊恐、因等待而紧张,或许已掺上了一点疯狂的精神状态。
八号房间位于顶楼。房里的窗户俯视一排围栏,越过围栏是一条小街,街上有一家阴暗的书店,以及一家叫做大世界的旅行社。房里的毛巾上印有“天鹅饭店”的字样。那天傍晚,莱肯拿了只装着由他的办公室取来的第一批文件的公文箱,蹑手蹑脚地走进这里。他们并肩坐在床沿谈话,乔治还打开了电晶体收音机,以掩盖他们的声音。莱肯还不大习惯,这次“野餐”对他来说已非他这年纪的人所能负担。第二天上班途中,莱肯会再到这里取回文件,并把乔治给他垫箱子的书籍归还。莱肯并未把这个角色扮演得非常好,他的态度别扭而轻率;一看就知道他憎恶这种违规的不法行为。他脸上的红晕由于天冷,似乎更加深了。但是乔治不能利用白天看这些档案,因为莱肯的手下随时可能调阅,一旦发现档案不见了。必然会引起相当的骚动。他也不愿意这么做,他比别人都要清楚他的时间非常有限。接下来的三天,这个程序几乎没有什么改变。每天傍晚,莱肯前往佩汀屯车站搭车途中,便把文件送去给乔治,每一夜葛波佩太太偷偷向孟德皑报告说,那个性情乖僻的瘦皮猴又来了——就是看不起诺曼的那个人。而只睡三个钟头、吃了一顿蹩脚的早餐(香肠没煮熟、蕃茄煮得太烂)后,乔治每天早上便等着莱肯到达,而后便感激地溜进一个寒冷的冬天里,加入旧同事的行列。
这些一个人待在顶楼的夜晚对乔治来说,也是很不寻常的。事后回想起来——虽然以前的日子在表面上看来更加多彩多姿——他却觉得这几个晚上,几乎就象发生在一个晚上的单独旅程似的。“你会做这件事的,”莱肯曾在花园里面无愧色地问他:“瞻前顾后,采取任何必须的行动?”乔治回想过去种种,觉得无论过去或未来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这是同样的旅程,而目的地就在他的前方。这个房间的任何东西,甚至连旅馆内各种乱七八糟的废物,都无法隔绝他记忆中的那些房间。他又回到“马戏团”的顶楼,他那个有牛津标志的朴素房间内,那儿和他一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打开办公室的门,是个天花板很低的接待室,老总手下绰号“妈妈”的灰发女士群,在那里轻轻打着字,并接听电话;这家旅馆里,则有一个尚未被发掘的天才作家,日以继夜,耐心地敲着古旧的打字机。在接待室的尽头——在葛波佩太太的旅馆的相同的位置上,则是一间挂有“不准使用”之警告牌子的浴室——是一扇通往老总“圣殿”的门:那里相当局促,放有古旧的铁柜及许多旧红皮书,空中弥漫着茉莉香片的气味。在书桌后坐着老总本人,那时他看起来已颇象一具尸体,几绺灰发,还有骷髅般热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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