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该死,”皮特说,射出最后一枚子弹。“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令他作呕的事:这件事是如此地明显,他不禁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迟才想到。辛教授就是凯蜜的丈夫,她过着一种双重的生活。现在整个欺骗的景象都明显地展现在他眼前。他的朋友,他的爱人,甚至于“马戏团”本身,都联合起来构成了一个无止尽的阴谋。孟德皑说的一句话又回到他心头,那是两夜之前他们在郊区一家阴暗的酒店里喝啤酒时所说的:“开心一点,皮特,老伙伴。耶稣基督只有十二个门徒,其中就出现了一个叛徒。”
瑞基,他想着,那个混蛋陶瑞基。
第二十二章
原是女佣房的这间卧室长而低,通向阁楼。皮特站在门口,瑞基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他的头向后仰着,面对倾斜的天花板,两手各放在一侧,手指张开。他的头上有一扇天窗,由皮特所站之处,可以看见沙福克郡的乡村景色向远方延伸而去,还有一列以蓝天为背景的黑色树木。棕色的壁纸上印有红色大花,悬在黑色橡木梁上的一盏灯,将那两个头照成奇怪的几何图形,但坐在床上的陶瑞基或是坐在木椅上的乔治却都纹丝不动,似乎担心他们若稍微移动,便会使得现况发生变化,很久才会再度稳定下来。
如果皮特作得了主,他一定狠狠把瑞基揍一顿。他的神经极为紧张,一路开车到这里来时,曾经开到一百四的高速,使乔治不得不厉声叫他稳下来。如果他作得了主,他一定会把瑞基打个天昏地暗,必要的话,甚至叫范恩进来帮他。他一边开车,一边想象他带着凯蜜及她那位前任丈夫——那个杰出的横笛教授——的“爱”,踢开瑞基那不知在何处的住处前门,狠狠打他几个耳光的情景。也许在那段紧张的旅程中,乔治也感应到同样的景象,因为他所说的几句话,很明显地都是在劝他。“瑞基没有说谎,皮特,至少没有说‘实质的’谎话。他只是做了全世界的情报员都会做的事:没有把整个故事完全地告诉我们。由另一方面说来,他是自作聪明了。”他一点也没有皮特的不知所措,反而奇怪地满怀自信——甚至是得意,使他想起欧史蒂有关反间艺术的一句格言:不要追寻完美,一切以利益为先。这句话又使得皮特再一次想起了凯蜜。“卡拉准我们跨进内圈了,他已经派出了一流好手。”乔治宣称道,而皮特则说了个在查令十字路兑换零钱的烂笑话。自此乔治才放心地只作指示方向和望着车侧后视镜的事。
他们最先是在水晶宫碰头,上了孟德皑驾驶的一辆载人货车。他们把车开到庞柏里,直接驶入一间整修车体的修车厂,它位于一条碎石路的尽端,里面有一大堆小孩。他们在那里受到一位德国老人和他儿子审慎但热烈地欢迎,那个儿子在他们几乎都还未下车以前,便摘下了货车的牌照,并带他们坐上一辆立刻由修车厂另一头开出去的加强了马力的汽车。孟德皑留下来看守皮特用旅行袋装着的由布列斯顿带出来的“证据”档案,乔治说:“找到A十二。”一路上人车稀少,但是快到柯彻斯特时,他们碰上一长串货车,皮特便突然失去了耐性,乔治不得不命令他煞车。还有一次他们碰上一个在快速车道上开三十公里的老头,他们由内侧车道超过他时,他却疯狂地转向朝他们撞来,不知道是喝醉酒还是生病了,或者仅是吓坏了。还有一次,由于没有看到任何警告标志,他们撞入了象一堵墙的浓雾中,那堵墙好象是从天而降的。皮特冲过那堵墙,不敢乱煞车,因为地上结着冰。过了柯彻斯特他们便取道巷弄,路标上所写的是诸如小霍斯里、渥明区、布列格林等的地名;而后路标不再出现,皮特开始觉得不知身在何处。
“在这里左转,到了村民会馆再左转,开到尽头,然后把车停在大门附近。”
他们到达一个看似小村,但却没有灯光、没有人、也没有月色的地方。他们下车时,一阵寒冷袭来,皮特闻到一种混合着板球场、烧木头的烟和圣诞节将至的气味。他认为自己从未到过一处如此安静,如此寒冷或如此遥远的地方。他们前面耸立着一座教堂的尖塔,一边有一堵白色的篱笆,斜坡上有一幢矮而舒适的房子,他认为那是牧师宿舍;他也看得到以天空为背景的山脊。范恩已在等待,他们停车时他便走到车旁来,闷声不响地爬进了后座。
“瑞基今天的心情好多了,先生。”他报告道,显然过去这几天他曾多次对乔治提出报告。他是个沉着、声音温柔、乐于取悦人的人,可是布列斯顿的其它人好象都很怕他,皮特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比较不那么紧张,心情轻松多了,我看得出来。早上他玩撞球——瑞基很喜欢撞球,下午我们帮艾莎小姐挖枞树,让她把树载到市场去卖。今天晚上我们打了一场好牌,他很早就上床了。”
“他有没有单独外出过?”乔治问道。
“没有,先生。”
“他用过电话没有?”
“老天爷,没有,先生,我在他旁边时没有,我确信艾莎小姐守着他时也没有。”
他们的呼吸使得车窗蒙上一层雾气,但乔治却不愿发动引擎,因此暖气机和除雾器便也都无法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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