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_[英]约翰·勒·卡雷【完结】(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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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评论把那次个展炮轰得体无完肤后,在收笔的部分有段轻松的评语:“我们得知着名的裴杰岷先生曾经抽空离开板球场去帮忙挂画。我们认为,如果他能留在球场,他的表现必定更出色。不过,如果他的热心是整个画展中唯一‘用心’的事,或许我们最好不要太苛求……”

  乔治昏昏欲睡的脑海里交织着成串成串的疑惑、猜测和已确知的事情。他想起安妮,疲倦中对她产生深切的怜惜,渴望用脆弱的自己去保护这个脆弱的女人。他象一个年轻人般,高声呼唤她的名字,想象着安妮美丽的脸蛋在微光中俯视着他,结果惹来葛太太在钥匙孔外大叫他不要吵闹。他又想到陶瑞基和爱娜,徒然想着爱情和忠诚的问题,最后他想到裴杰岷和明天所蕴含的希望,他极谦虚地相信自己已逐渐接近胜利。他已走过很长的路,在汪洋大海上瞻前也曾经顾后,如果运气不错,他明天可能会看到陆地。也许是一个平静的小荒岛,一个卡拉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是上帝为他和安妮安排的,他睡着了。

  第三部·第三十章

  在裴杰岷的世界里,星期日也象别的日子一样过去了,唯一不同的是半夜两三点左右,他肩胛骨上的伤口开始裂开,他晓得那大概是星期三下午在体育馆内跑步所致。疼痛和背部伤口流出来的一大片湿湿的液体,令他惊醒过来。以前也曾发生过同样的情形,当时他驾车到陶顿医院求医,但那些护士只看他一眼,就直接送他到急诊室等医生、照X光,于是他偷偷拿回衣服,溜之大吉。他已经跟医院和药物断绝了来往,英国医院、外国医院——杰岷都不愿再跟他们扯上关系了,他们总说流脓水只是“家常使饭”。

  他摸不到伤口,所以自己没法治疗,但自从上次伤口裂开以后,他就把制绷带的麻布剪成三角形,在三只角上各缝上一条带子。他把三角形绷带放在排水板上面,然后准备药液:先把水烧热,加入半包盐,再在淋浴器下蹲着淋浴,让热水冲在背上。他把绷带浸过药物之后,再甩到背上,在胸前扎紧带子,脸朝地俯伏床上,身旁放瓶伏特加酒。疼痛减轻后,浓浓的睡意取而代之。但他知道,如果他屈服在睡神手下,就会一整天都醒不过来,因此他带着那瓶伏特加走到窗前,坐在桌前批改五年乙班的法文卷,这时黎明已溜进凹地,白嘴鸦也开始在榆树上乱叫了。

  有时他把那伤口想作无法抑制的回忆,他千方百计想把伤治好,然后忘记这件事,但即使尽了最大的努力,也不是常常能忘记一切的。

  他喜欢慢慢地批改作业,因为那可以使他不再胡思乱想。六点半,不,七点时,他已批改完毕,便穿上法兰绒旧裤和运动外套,静静地走进一向不上锁的教堂。他在教堂西端门厅的中央走道上跪了一会儿,那儿是为两次大战中的死者建立的家族纪念厅,平日很少人来参观。小祭坛上的十字架是凡尔登(译注:法国东北部之一城市,第一次世界大战,一九一六年时的战场)的挖壕工兵的雕刻品。杰岷保持着跪姿,仔细地在座席下摸索,直到指尖摸到几段胶带粘成的线,循着这条线,他摸到一包冰冷的金属物。他祈祷完毕,很快沿着峡谷来到山顶,慢跑了一段路,流点汗,除了跑过后会使身体暖和外,精神也能因而大为畅快。而且慢步中的节奏,可以减轻他的紧张。

  他整晚没有睡好,加上一大早就喝了不少酒,因此感到有点头晕眼花,所以当他看到几匹从峡谷跑下来的小马,用它们笨头笨脑的脸对着他时,就用一口很破的索美塞德郡的方言对它们大嚷:“滚开!该死的笨东西,不要用你们的笨眼睛看着我!”然后回去喝咖啡、换绷带。

  祷告后的第一堂课是五年乙班的法文,杰岷在教室里大发脾气:无缘无故地处罚了一个笨学生,结果只好在下课时撤销惩戒。在休息室里,他又跟刚才在教堂里同样俐落的动作做完例常的工作:将信件检查一下,这种极简单的查验,却极有效。他从来没听说任何行家使用这种方式,但行家不会说出他们的技巧。“你这样想想看,”这个行家会说:“如果对方在监视你,一定会留意你的信件,因为在情报工作中,留意信件是最容易进行的事,如果对方在国内,而且得到邮局的合作,这更是易如反掌。那该怎么办呢?每个星期,你在相同的邮筒、相同的时间、贴相同的邮资,投寄一封信给你自己、一封给同一个地址而不知情的朋友,塞些随便的卡片或当地超级市场的广告单在信封里,但一定要把信密封,然后等着比较收信的时间。如果你的信比那位朋友到得晚些,那你就可以感到某人的热鼻息在你背后了——在这个案子中,那人就是德比。”

  杰岷在他古怪而蹩脚的字汇中,称这种方法为“测水法”,而这次水温相当正常。那两封信在同时到达,但杰岷到得太迟,无法取回写给马娇丽的信,这次轮到她做不知情的朋友。因此杰岷只得把自己的信放进口袋,埋头看《每日电讯报》,而马娇丽则撕掉一封请她参加圣经诵读会的信件,生气地说:“噢,真无聊!”接着,杰岷照常去上课,按学校程序工作,直到前去担任学校的少年足球队对圣伊文斯队比赛的裁判。球赛进行得很快,结束时,他的背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回车上又猛喝伏特加,到该摇上课铃时,他才想起答应为小艾代摇的,他已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答应的。但校内这些年轻的同事,尤其是结过婚的,常常托他代做些杂务,而他从来不会加以拒绝。那摇铃是个船上用的旧警铃,可能是翟校长的父亲发现的,现在已成为传统的一部分。杰岷在摇铃时,发现罗比尔带着纯洁的微笑抬头凝视他,希望引起他的注意。这种情形,每天总有五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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