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四处搬动了,杰岷说。他的叙述古怪地急促起来。牢房、走廊、汽车……在机场受到贵宾似的款待、在下机前遭到粗暴的待遇……在飞行途中昏昏地睡着,因而受到处分。“再推进一间更小的牢房,墙上连油漆都没有。我有时以为自己身在苏联,根据天上的星星,我推测我们曾向东飞行。我时常觉得自己在沙瑞特,正在接受抵抗审问的训练。”
他们让他独处两天,他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他一直听到树林里的枪声,再度看到了那次演习。当大审最后开始时,他记得那次大审叫“马拉松”,他一进去就有种半被打败的不利幻觉。
“多半是健康的问题。”杰岷解释道,整个人非常紧张的样子。
“如果你想休息,我们待会儿再继续。”乔治说,但杰岷所在地方没有休息,没有人理会他想怎么样。
杰岷说,那次审问历时很长。在审问过程的某个时候,他曾把老总的笔记和五颜六色的图表告诉他们。他们象魔鬼一样攻击他,他记得听众都是清一色的男人,他们坐在房间那一头,象班该死的实习医生似的窥视他,有时互相交头接耳。他对他们提起蜡笔,只是想抓住谈话的先机,使他们停下来听他说话。他们听了,却没有停下来问。
“他们一旦知道颜色后,又想知道那些颜色代表什么意思。‘蓝色代表什么?’‘老总没有用蓝色。’‘红色代表什么?红色是什么意思?给我们在图表上用红色举个例。红色代表什么?红色代表什么?红色代表什么?’后来所有人都走了。那个房间,只剩下两个卫兵和一个背部挺直、一脸冷酷的小个儿,看来好象是主审官。那两个卫兵带我来到一张桌子前,那个小家伙象个嗜血的地精般坐在我身边,两手交握着。他面前放着两枝蜡笔,一红一绿,还有一张史维克的履历表。”
杰岷绝对没有崩溃,只是失去了创造力,他再也编不出更多故事,如今只剩深深锁在心底的真相可供利用。
“于是你告诉他有关烂苹果的事情,”乔治说。“也告诉他‘锅匠’、‘裁缝’的事。”
杰岷说,是的,他告诉了他,老总相信史维克能指出潜伏在“马戏团”内部的“鼹鼠”的名字。他对他说出“锅匠”、“裁缝”的密语,而且逐一说出每个密语所代表的人物。
“他有什么反应?”
“想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我一支香烟,我讨厌那支该死的香烟。”
“为什么?”
“有美国烟的味道,骆驼牌的一种。”
“他自己有没有抽?”
杰岷点点头。“他是个岂有此理的烟囱。”他说。
杰岷说,在那以后,时间再一次流动。他们带他进入一个营区,他猜那是城市的郊区,叫他住在一个都是茅屋的区域里;四周围着两道铁丝网。在卫兵的帮助下,他很快就可以走路。有一天他们甚至到树林去散步,那个营区非常之大,他住的区域只是其中一部分。在晚上,他可以看见东边一座城市发出的光亮。那些卫兵穿着厚质棉布工作服,绝不开口说话。所以他没法搞清楚他是在捷克或是在苏联,不过他们使用的大部分是卢布;而且那个医生来看他的背部时,通常会带一个俄英翻译员,表达他对以前替他动手术那位医生的轻蔑。虽然偶尔还有审问,但已没有敌意。他们换了一组人来审问他,但是跟以前十来个审问组比较,这组人员的态度从容多了。有一晚。他们带他来到一个军用机场,搭乘一架皇家空军战斗机飞抵苏格兰西北部的伊力士,在那里再乘一架小型飞机到艾勒翠,然后乘小货车到沙瑞特,两次飞行都是在晚上。
杰岷结束得很快。事实上,当乔治提出下面这个问题时,他已经谈完了他在沙瑞特训练所经历的事。“那个主审官,就是那个冷酷的矮个子家伙,你以后有没有再见到他?”
杰岷说他在离开前见过一次。
“做什么?”
“闲聊,”杰岷的声量高了不少。“其实只是对‘马戏团’的人说了一大堆该死的胡扯。”
“哪些人?”
杰岷急忙低头避开这个问题。扯到了谁正在向上爬,谁在走下坡。谁是局长候选人。“‘我怎会知道。’我说:‘那些警卫的消息比布列斯顿更灵通。’”
“正确地说,那个小家伙扯到什么人的头上去了?”
杰岷不高兴地说,主要是白洛伊。白洛伊的左倾思想怎么能跟“马戏团”的工作相调和?杰岷说,正确的原因是,白洛伊没半点左倾思想。白洛伊跟艾德比和叶普溪相处得怎样?白洛伊对韩彼尔的画有何感想?此外,白洛伊能喝多少酒?如果韩彼尔不再支持他,他会变得怎样?对于这些问题,杰岷的答案都很贫乏。
“还有没有扯到别人?”
“艾德比,”杰岷以同样紧张的语调厉声说:“那个冷酷的家伙想知道为什么大家会相信一个匈牙利人。”
乔治接着的问题似乎使整个漆黑一片的山谷落入绝对之沉默,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此了。
“关于我他怎么说?”他重复一遍:“关于我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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