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比告诉他,“马戏团”因“证据”一乱,已非常接近溃散的边缘,而杰岷现在是“马戏团”头号“麻疯病人”。老总大势已去,为了使政府方面满意,“马戏团”即将改组。
“然后他叫我不要担心。”杰岷说。
“不要担心什么?”
“有关我特殊的任务。他说很少人知道真实的故事,我之所以不必担心,是因为有人已经将它料理妥当了,整个真相都大白了,然后他另外加给了我一千镑现金。”
“是谁加给你的?”
“他没说。”
“他有没有提到老总关于史维克的那项‘马戏团’里有苏联间谍的那回事?”
“整个真相都大白了,”杰岷说话时瞪视着他。“他命令我不准接近任何人,或说给任何人听,因为最高阶层的人正在处理这一切,我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会破坏将来的结果。‘马戏团’已回复常态,我可以忘掉‘锅匠’、‘裁缝’和整个该死的游戏——包括‘鼹鼠’和每件事情。‘退出吧,’他一直说:‘你的运气已够好了,杰岷。’他接着说:‘你奉命成为一个忘记世事的人。’我能忘记吧,对不对?忘记它,就当作从没发生过这回事。”他几乎是喊叫的:“我不是很认真在做吗?服从命令,遗忘一切!”
在乔治看来,夜景似乎突然变得清浩无瑕,就象一张从没有着过任何败坏或残忍景物的大画布。他们并肩俯视一连串灯光下的山谷,以及耸立在地平线上的岩石。山上有座塔独自兀立在山顶上,乔治很快就晓得他们的旅程已到达终点。
“对,”他说:“我也在遗忘,原来德比确实向你提到‘锅匠’、‘裁缝’,不知他怎知道那故事?除非……彼尔没有任何话吗?”他继续说:“连张明信片也没有?”
“彼尔在国外。”杰岷简略地说。
“谁告诉你的?”
“艾德比。”
“原来你从‘证据’事件后就不曾见过你那位最老、最好的朋友,他失踪了。”
“我已经把德比说的话告诉你了。那时我已在界限之外,被孤立和隔离。”
“不过彼尔一向不是那么遵守规则的人,不是吗?”乔治以回忆的口气说。
“而你对他一向都有偏见。”杰岷咆哮道。
“很对不起,你去捷克前来找我时我不在,”乔治稍微顿了一下后说:“老总赶我去德国,以致我无法了解情况,当我回来时——你找我是要我帮你做什么?”
“没什么,我认为捷克之行有点棘手和危险,所以,想跟你点个头,说声再见。”
“在任务之前?”乔治颇惊讶地叫道:“在这么不可告人的特殊任务之前?”杰岷好象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你还向谁点头?我以为所有人都不在,艾德比、白洛伊——彼尔,你有没有跟他点头?”
“谁也没有。”
“彼尔在休假,不是吗?但我推断他仍然在附近。”
“谁也没有,”杰岷坚持道。一阵痉挛令他抬起右肩,而且头部作三百六十度旋转。“全部不在了。”他说。
“杰岷,这非常不象你的为人,”乔治的语气仍旧保持不温不火,“在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前到处和人打招呼。你一定是有了老人的多愁善感,不然你该不是……”他吞吞吐吐地说:“你该不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或其它什么东西吧?其实你真的认为那件任务无聊透顶,不是吗?也认为老总已经失去魄力和能力了,因此你想或许你该跟第三者商量一下。坦白讲,那时候整个情况都有点疯狂的气味。”
欧史蒂常说,查明真相,然后象试穿衣服一样一一加以审核。
他们在杰岷愤怒的沉默里回到车上。
回到汽车旅馆后,乔治从大衣的暗袋掏出二十张明信片大小的照片,然后在陶制的桌上摆成两排。有些是快照,有些是画像,全部都是男人,但没有一个象英国人。杰岷严肃地捡起两张递给乔治,他喃喃地说他可以确定第一张照片中的人是谁,但第二张则没那么有把握。第一张是那个头子,冷酷的小矮子,第二张是那个在杰岷被那班恶棍拷打,从暗处观察的卑鄙家伙。乔治把照片收回口袋里。当他斟满两杯睡前酒时,任何不象杰岷受过那么多折磨的观察员,或许便可以看出他的动作有种仪式而非得意的味道,好象用那两杯酒在某种东西上加了封印。
“那你最后一次看到彼尔和跟他说话,确实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乔治就象问起一位老朋友一样的自然。杰岷显然另有所思,因为他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想这问题。
“噢、记不大清楚了,”他心不在焉地说:“我想是在走廊遇到他的吧。”
“多少说了话吧?算了。”反正杰岷又好象在想别的事了。
杰岷不愿意直接回学校,乔治不得不在通往教堂墓地的柏油路上端让他下车,他说他把一些练习薄留在教堂的门厅里。乔治一时觉得自己不相信他的话,但又不知道理由为何。也许是因为他发觉杰岷干了三十年的情报,说起谎来仍不高明。乔治最后看见的是他斜斜的身影迈步走向诺曼式的门厅,他的鞋跟在坟墓间发出如炮击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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