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户?」中垣喃喃自语。 「您知道正确时间在哪一年?」
「你干嘛问这些?」
「我本来想请教岸尾先生,有关战争期间的某个案子。」
「哦。」老住持注视中垣。刀犀尾是宪兵队的,打仗时他可威风了。……不过,战后他却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成为一个唯利是图的守财奴。他经常在这一带炒作房地产。……听说在黑市买卖盛行的神户也很活跃,可能就是因为利害冲突才被同行干掉的吧。总之,他是个走夜路的男人。刚才我说他了不起,并非指他走正道。似那些贪污舞弊的议员一样。」
「是吗?……」
中垣有点焦虑。老住持根本没在回答他的问题。对岸尾这个人,中垣当然有兴趣,可是他真正想知道的却是这个男人在什么时候、为什么事被杀。光谈战后的情况未免离题太远。
幸好老住持并没有忘记中垣的问题,只是前言太长了点而已。喘了口气后,老住持继续说:
「那是大战结束后第二年的四月。我还记得他的骨灰埋在这里时,正好樱花盛开。」
基尔摩家的火灾也发生在同一年的五月,雨季尚未到来的干燥时节。岸尾常三的死和罗丝母亲的死,不论地点、时间都极为接近。
「怎么死的?」中垣问。
「夜晚在路上被人开枪打死。」
「是用手枪吗?」
「是的。……当时神户到处都是断垣残壁,不仅有外国驻军,还有许多不怕死的黑市商人,以及专门制造动乱的流氓混居其间,有手枪一点也不稀奇。可能岸尾被杀和他平日行径太过分有关吧。」
「他的家人呢?」
「在东京。他的妻子不住这里,是东京人,只有在葬礼时露过一次脸,之后便没再来扫过墓。」
「原来如此。……这一带谁和岸尾比较熟?」
老住持舔舔嘴唇说:
「你大概真的有事吧……哎,不问你了,免得麻烦。这里的小学有一位工友名叫高滨,他和岸尾最要好。只不过你听他的话,要打个折扣哟。」
原来高滨以前是岸尾常三的随从。
当时军中长官喜欢提拔自己身边的人,于是岸尾便指名要同乡高滨跟着他。
大战结束,岸尾因为隶属于宪兵队,有战犯嫌疑,故而隐姓埋名。可是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他还有妻儿要养,只得从事黑市买卖。进行交易时都派高滨出面,再和他的妻子连络。
岸尾被杀时,高滨和他一起住在神户。
听完老住持的解说,中垣出发前往村中小学。
中垣在那里又见到一个崇拜者。
尽管岸尾常三去世已有二十二年,但直到现在,他仍是高滨敬畏的对象。
「上尉一定是被美军杀的。那些家伙不肯放过上尉。」高滨说。
至于称岸尾为上尉,可能是后来又晋升官阶了吧。
据高滨推测,岸尾上尉因为是重要人物,所以不断被美军跟踪,最后惨遭杀害。不,与其说是推测,不如说他确信如此。
客观地说,高滨的确信其实可议点甚多。假如真的是战犯,美军自然会想办法逮捕并使其接受审判,犯不着杀人啊。
不过,中垣并不打算在这部分与高滨争论,他只想知道岸尾被杀的情形。
「那天晚上上尉一个人出门。」高滨望着工友室的天花板说。 「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上尉习惯把所有的事全藏在心里面。……我们那时住在神户中山手的一间木板屋。上尉自从那天晚上出门,整晚都没回家。」
「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吗?」
「偶尔。……不过,他事前会先交代。我提心吊胆地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警察来敲门,问我认不认识山田实。……上尉为了躲避美军狙击,刻意使用山田实这个假名。……同时他也交代我,不可以说他住在此地。可是我实在很担心,所以便回答说见过,但不很熟。警察听了说,你既然认识山田实,请跟我们一道去认尸。……我吓了一跳。」
高滨的小眼睛仿佛再度看到二十几年前那恐怖的一幕,眼睛猛力地眨啊眨。
「你有去认尸?」
听中垣一问,高滨眨着的眼闭起来,脸上也显出悲怆的神情,点了点头。
岸尾常三的尸体横陈在海岸边被烧毁的航务大楼里。
在尸体的口袋找到画有中山手木屋的纸片。大概是他为了运送黑市物资,想交给对方吧。纸片上木屋的位置有一个箭头,旁边还写了山田实三个字。
由于无法确知死者是否即为山田实,警方只好先按图索骥找到木板屋。
虽然是在第二天一早发现尸体,但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死亡原因则是被两颗子弹击中心脏。
「警察看了子弹后说,这不是从日本制手枪发射出来的。……所以,上尉一定是被美国混蛋所杀!假如那时我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高滨说着,眼眶湿润起来。
高滨属于中等身材,可能肤色较黑的关系吧,看起来比实际矮小许多。面颊及额头都是皱纹,再加上眼睛眨动不停,使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看来猥琐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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