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
「那么回汤涌温泉啰。」
罗丝对中垣的安排言听计从。
订房间时,本来中垣想安排西式房间,但罗丝认为和式较好,于是最后订了两间和式房间。
离开兼六园,他们坐出租车前往汤涌温泉。
以行政区来说,汤涌温泉固然隶属拾金泽市,可是从兼六园出发,却需要花半个小时才能到。车窗外都市的景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田园风光。
想到该做的事一延再延,罗丝便觉得美中不足。尽管是自己表示想再多考虑考虑,可是时间一久,连她都不耐烦起来。
车窗外的景色仿佛也反映出她的心情,有种缺了什么的不满足感。
「啊,我知道了!」她喊出声来。
「什么事?」
看见坐上车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罗丝忽然大叫,中垣反射性地扬声问道。
「原来是没有烟囱!」罗丝回答。
乘坐信越线时,所看到的风景与现在眼前的大同小异,只是那时她茫茫然地什么也没注意到,现在才突然想起。
在欧洲几乎每幢建筑物都有一根大烟囱,它代表取暖、煮食等人类行为的象征。日本的房舍也有烟囱,只是不那么明显罢了。——仿佛要刻意隐藏生活的痕迹似地。
「烟囱怎么了?」中垣一脸迷惑地问。
「日本乡下的景色和欧洲最大的不同是,欧洲几乎每户人家的屋顶上都有一根巨大的烟囱,日本却没有。」
「原来如此,有这点不同啊!」
中垣只好把这些当做是罗丝的突发奇想。
汤涌温泉位于金泽市郊。当地的旅社虽然比较陈旧,规模却不小。有些在战后会一度成为美军军官的宿舍。
卧室尽管分开,晚餐倒是一起享用。
罗丝生平第一次穿日式睡衣。
连住法瑞寺时,她都是穿带来的睡衣。
「还合适吧?」
罗丝歪着头、双手拉住衣袖的模样,十分娇佾。
吃饱饭,她把腿伸直,苦笑着说:
「盘腿坐久还真不习惯。」
这时,房间的电话铃响了。
中垣拿起话筒,「喂,要找罗丝?基尔摩小姐吗?请等一下。」
他一边回答,一边对罗丝说:
「有人想见你。」
「是谁啊?我才刚到这里,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他们到金泽之后才决定投宿旅社,而且没有旁人知道两人的行踪。
罗丝由于脚麻了,磨蹭着挨到电话旁。
——请问是罗丝?基尔摩小姐吗?可以说日语吗?
话筒中传出正统的英语。男人的声音沙哑,似乎上了年纪。
「可以。」罗丝用日语回答。
——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伊泽,刚才无意间在饭店住宿者的名册上发现你的名字,我猜想不知道会不会是立花久子的女儿呢……冒昧之处筒请原谅。
对方缓慢而且清晰地说着。
「嗯,我就是。」罗丝像要把对方的话语吸入似地,抢着回答:「立花久子正是家母。」
——果然没猜错。我还记得久子小姐嫁给基尔摩先生时,曾经寄卡片给我。……我呢,以前可以说和令堂很熟,算是男女朋友吧。如今看见故人的女儿,忍不住想打个电话问问看。
这位姓伊泽的老先生,此次和以前的学生一起同游金泽,他表示希望能在回去之前,和罗丝见一面。
「我是和朋友在一起,不过没关系。」罗丝回答。
她对母亲以前的男友,怀着很大的好奇心。
在女服务生带领下走来的伊泽,是位教育家模样、态度严谨的绅士,年龄比电话里还老。既然是母亲的男友,恐怕有六十岁上下了吧。——罗丝客气地寒喧着。
伊泽体格魁伟,脸色却不太好,尤其是在说话时,句子与句子之间似乎连接得有点生硬。罗丝想,可能是在学校待太久的关系吧。
「听您说曾和家母谈过恋爱?」
介绍完中垣之后,罗丝立刻单刀直入地问。
「久子小姐是我的偶像。因为她早有意中人,所以我只不过是单恋罢了。只要她肯对我说句话,我就雀跃不已。」
伊泽微笑地回答,肩膀附近因紧张而显得僵硬。
「家母的意中人是今村敬介先生吧。」
罗丝坦言不讳。三十五年前的往事,没什么隐瞒的必要。然而,伊泽听了却仿佛全身紧绷起来。
「你已经知道了?」他嗫嚅地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罗丝说,「家母已然亡故二十多年。当年她在金泽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年轻呢!在金泽转一圈,脑子里自然浮现出青春少女活泼的影像。」
「青春少女……不,这个形容词不足以代表你母亲。我认为久子小姐是一个很有主张的女性,也是少数敢追求真理的人之一。……或许很多人并不了解她。不,恐怕当时根本没有人看出她宝贵的真正价值。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在附近打听,一定对她恶言以评。……总之,你母亲是位水平之上的伟大女性。」
伊泽用生硬粗哑的声调礼赞久子。
(伏见宽子、加藤光子,再加上这个伊泽。所有人都用最高级的赞美词夸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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