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妈妈是当时数一数二的杰出女性,恐怕世上没有人能了解您的真正价值。」
「喔。……我对伊泽先生做了无理的要求。不过,我相信那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把我的秘密给说出去。……北杉先生如此,伊泽先生亦复如此。」
。 」
兰波太太相信的人竟然全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后山多赤松,间或夹杂了几棵山樱花。
兰波太太看看四周,指着前方的赤松说:
「那棵树真漂亮,你看它是不是里面枝叶最茂盛的?」
罗丝胸口像被敲了记闷棍。
因为母亲正在挑选往生之所。——
「妈妈,妈妈……」罗丝双手抓住兰波太太的手腕摇着,像个小孩似地在撒娇。
「是时候了。」兰波太太也用教导幼儿的口气说, 「我们在这边坐一下,只一下下就结束啰。」
罗丝不记得怎么和母亲走到赤松树下。
心已经不再悸动。好不容易挨蹭到那里,她感觉自己体内残存的力气全部消失殆尽。
等兰波太太在赤松树下坐好,罗丝也像个木偶似的,摇晃着趺坐在地。
兰波太太从皮包里拿出手帕。
「擦擦眼泪吧。……来,等一下还要去见康子他们呢。」
说完,她左手轻轻抵住罗丝的下巴,然后细心地为擦拭脸上的泪痕。
罗丝听任母亲的摆弄。
兰波太太随后也擦了擦自己的脸,同时拿出粉盒和唇膏。
「擦一下精神好多了。来,你也扑点粉,上点唇膏吧。」
「好。」
罗丝依书点点头,接过粉盒和唇膏。
她以前曾经向朋友借过化妆品,总觉得和自己的东西相比,气味上有少许不同。
然而,母亲借她的化妆品不但气味相同,连口红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把粉盒和唇膏收进皮包之后,兰波太太拿出笔记本,打开来指着第一页说。
「在这儿写上你的姓名和住址。」
「好。」
罗丝温顺地留下自己的姓名和尤加利屋的住址。
「这样当警察发现我的尸体时,一定会先和你连络,因为没有其他人的资料。」
「妈妈,为什么?」
罗丝压抑内心的悲痛,哽咽地问道。
「我也不晓得,大概这么做最妥当吧。我为这一天已经计划很久。……啊,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
兰波太太说着,再次拿出粉盒及口红,用手帕细心地擦拭,甚至连笔记本部没放过。
这些动作的含义,就算处于异常兴奋状态的罗丝也能明白。母亲是想消除罗丝的指纹痕迹。
虽然希望罗丝是第一个被传讯来认尸的人,但她却担心女儿因此成为嫌疑犯。
「我连遗书都准备好了。」
兰波太太从信封中抽出信纸,在罗丝面前展开,说:「请读一遍,不过别留下指纹。」
再见。——
遗书的第一段只写了两个字,罗丝继续往下念:
我想了许多,最后决定与其被烦恼缠身,倒不如一死求得解脱。我不想再提有什么烦恼。大概是长久在国外生活的缘故,使我的头脑混乱,神经过敏。我的先生年事已高,而且又有老年痴呆症,我们没有子嗣。
对未来我不抱任何希望,眼前是一片黑暗。
我只想无论如何能在出生的土地上结束自己的生命。
假如我就此回美国,恐怕会失去寻死的勇气,只能听任自己一天天地枯萎,最后绝尘而去。若果真这样,倒不如假自己的手来结束生命吧!
再见,这封遗书没有署名给谁。
因为连一个可以打招呼的人都没有。本想再写一份英文遗书给我的先生,但恐怕不必了,反正他已经痴呆到认不得字的地步。
我在日本已没有亲人,
我在东京P旅馆留了两千美金,请做为葬仪费。我不需要葬礼,也不需要坟墓。
我是个与佛无缘的人。
麻烦您了。——
等罗丝读完,兰波太太问:「你觉得怎样?」
「这个……」
罗丝读着遗书,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因为她的母亲并没有在遗书内写出任何实话,也就是说,那些可怕的事实将随着母亲死去而被尘封遗忘。——想到这里,罗丝油然生出一种类似安心的感觉。
「这样可以吧?」兰波太太笑着说。
「可是不像一般的遗书呢。」罗丝回答。
「是吗?」
「妈妈也是,一点都不像快要死的人。」
「呵、呵,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啊。嗯,用这个信封放遗书会不会有点奇怪?」
兰波太太用两根手指夹起装着遗书的信封摆了摆,说道。
那是一只粉红色的信封。
「好像应该用来装情书。」罗丝说。
她对自己的话吃了一惊。料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居然还有闲情说些无聊的事。
「在遗书里,」兰波太太说。「我写的也不是谎话。只不过隐瞒某些事实罢了。」
「那不是和不留遗书没有两样?」
罗丝说完后,被自己草率的措辞吓了一跳。
好像有一些不是出自她本意的话,受了引诱似地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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