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不再瞧着梅格雷了,他静侯着,宁肯让对方先发起进攻。
至于警长,他坐在一张对他来说显得过分单薄的椅子上,解开了大衣的扣子,正在用大拇指装烟丝,同时环视着四周。也许是由于打扫的缘故,有一扇窗子敞开着。当女清洁工端着巧克力进来时,梅格雷问卡若:
“把窗子关起来,您不会介意吧?我前天着了凉,不希望让它严重起来。”
“把窗子关上,玛尔特。”
玛尔特对来客一点好感也没有,这从她在客人周围来来往往时的模样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经过梅格雷时,故意磕碰一下他的膝盖,竟然连表示歉意的话都不说一句。
巧克力的香味在整个屋子里都闻得到。卡若捧着盛巧克力的杯子,象是为了暖和一下双手似的。送货汽车驶过大街,车顶几乎和窗子一般高,公共汽车银白色的车顶也和窗子一般高。
女清洁工走了,却把门半开着,她继续在进口处忙忙碌碌地干活。
“我不请您吃巧克力,”卡若说,“因为我想您一定吃过早点了。”
“我吃过了,是的。不过,要是您备有白葡萄酒的话……”
一切都得琢磨琢磨,哪怕随意说出来的话也得掂掂斤两,因此,卡若蹙了蹙眉头,思忖着为什么客人要酒喝。
梅格雷猜到了他的心思,脸上漾起一丝微笑。
“我在户外工作惯了。冬天冷,夏天热。因此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对吗?总想喝点什么……”
“玛尔特,拿瓶葡萄酒,拿只杯子来。”
“普通的吗?”
“对,我喜欢普通的。”梅格雷回答说。
他把圆顶礼帽放在办公桌的电话机旁边。卡若小口小口地抿着巧克力,眼睛一直盯着客人。
他早晨的脸色比晚上更加苍白,或者可以说他的皮肤没有血色,他的眼睛和头发眉毛一样灰暗无光,脑袋又长又瘦。卡若属于那种猜不准确切年龄的中年人,很难想象他象普通人一样,从婴儿成长为上小学的孩子,又成长为热恋姑娘的小伙子。他从来没有把一个女人搂在怀里,对她说些温情脉脉的话。
相反,他的手毛茸茸的,保养得又白又嫩,好象总是握笔杆子的。办公桌的抽屉里肯定塞满了各种票据,证券,帐单,发票,收据和记录本。
“您起得相当早。”梅格雷看了看表后说。
“我每夜连三个小时都睡不到。”
确实是这样!很难说究竟从哪方面可以觉察到这一点,然而这一点却很容易觉察出来。
“那么,您读很多书啰?”
“我读书,或者干脆工作。”
他们配合得很默契,似乎都同意稍事休息,养精蓄锐。双方不约而同地决定等玛尔特把白葡萄酒送来后才开始唇枪舌剑。
梅格雷没有在屋内看到有书柜,只见在办公桌边上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些精装书籍,有《民法大典》,《达洛兹全集》①,还有司法方面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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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德西雷?达洛兹(1795—1869)法国著名法学家。此处指他所著的《判例汇编大全》。
“玛尔特,您可以走了。”当酒瓶端上桌子后,卡若立即对她说。
她刚走进厨房,卡若差一点把她叫回来关门,可他马上又改变了主意。
“请您自己斟酒吧。”
至于他呢,他神态自若地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支自动手枪,把它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那动作做得简直没有丝毫挑衅的样子,仿佛这是他早就养成的一种习惯。接着,他把空杯子推开,两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
“我先听听您的建议。”他用商人接待顾客的口吻说。
“何以见得我要向您提什么建议呢?”
“那您干吗要上这儿来?您已经离开警察局了,因此,您不能来逮捕我。您甚至也不能审讯我,因为您已不再是宣誓就职的警方人员,所以不管您要说些什么都会是毫无价值的。”
梅格雷微微一笑表示赞同,同时把方才熄灭的烟斗又点着了。
“再说,您外甥已深深地牵扯在里面,您是爱莫能助,无计可施啰。”
梅格雷把火柴盒放在帽沿上,他在几分钟之内,连续拿起来三次,因为烟丝可能装得太瓷实,很容易熄灭。
“总之,”卡若得出结论,“您需要我,而我不需要您。现在,我听您的吧。”
他的语调和他的表情一样枯燥无味。配上这么个脑袋,这么个嗓门,酷似一个审判长。
“那好吧!”梅格雷象下了一番决心似地说,同时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为了营救我外甥,您要什么条件?”
“我嘛?您想要我怎么办呢?”
梅格雷傻叮叮地笑了笑。
“说吧!别谦虚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嘛。要多少钱?”
卡若沉默片刻,付度着对方提出的建议。
“我对此事不感兴趣。”他最后说。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任何理由要去关心这个年青人,他干的事完全应该蹲班房,我不认识他。”
梅格雷时而在一张画像前停下来,时而在窗前停下来,他把视线移向街头,只见一群家庭妇女簇拥着一辆手推车,争先恐后地购买新鲜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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