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荷兰人的炫耀的派头对让·杜克洛毫无影响,他站在侦探的背后,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你一定要原谅我,探长,”皮伊佩卡姆普容光焕发地说,“我应该事先让你知道的……我原想请你到我家里去,可是去格罗宁根有一段路程哩。再说,我是个单身汉。所以我想咱们还是在这儿的好。不用说,不是正式宴会。只是一起吃餐午饭……咱们三人……”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那张摆着九个玻璃酒杯的桌子。显而易见,他估计梅格雷会推辞几句。
可是并没有推辞。
“我想教授跟你是同一个国家的人,你会高兴……”
“当然!当然!”梅格雷说,“不过,等一等,我去洗洗手……”
他洗手洗得很慢,脸色阴沉。他从厕所里出来,听到厨房里人们忙忙碌碌的脚步声、盘子和长柄平底锅的丁丁当当声。
他跟其他两个人重新待在一起后,皮伊佩卡姆普亲自倒了一些红葡萄酒。他脸上带着欣喜的微笑,谦虚地说:“就像你在巴黎所做的那样,是不是?……祝你顺利……更确切地,我应该说,祝你健康,我亲爱的同行……”
他很感动人。他的用意是那么好。他炫粗他所能找到的最文雅的法语表达方式,一心要表示白己从头到脚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
“我应该昨天就邀请你的……可是我被那件事情弄得那么……我怎么说呢?……那么心神不安……你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
那个荷兰人的眼睛亮了一下,梅格雷想:“啊,我的好老弟!你已经暗地里掌握一张王牌了,你将要在吃甜点的时候亮出来……这是说,你要是可能忍这么久的话。”
他没有想错。
首先上的是西红柿汤,一起上的是圣埃米利翁酒【注】。那当然是专供出口的冒牌货,简直甜得发腻。
【注】一种出产在法国埃米利翁和附近的葡萄园里的葡萄酿造的红葡萄酒——棒槌学堂注
“祝你健康!”皮伊佩卡姆普又一次祝酒。
可怜的皮伊佩卡姆普!他在尽最大的努力好主人。还不止是最大的努力哩。可是看来梅格雷好像并不欣赏。甚至好像并不注意。
“在荷兰我们从来不在吃饭的时候喝酒……只在饭后喝……在黄昏!那是说,盛大的宴会上——人们上一小杯酒和雪茄……另外还有一点,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从来不把面包摆在饭桌上……”
他骄傲地望着他凭着先见之明预定的一块块面包,同样骄傲地望着那瓶摆在桌子中央的红葡萄洒。他费尽心思才挑中它,用来代替本国的杜松子酒。
他还能干些什么呢?他已经千方百计地提供一切欢乐的必需品。他温情脉脉地望着圣埃米利翁酒,脸越来越红。让·杜克洛默不作声地吃着,他显然在想别的事情。
真遗憾,这两个法国人没法分享他的兴致。皮伊佩卡姆普原来指望这餐午饭会闪烁着机智的光芒,兴致勃勃,心情兴奋,而且具备其他一切他所能想到的出色的巴黎气派的东西。
然而,他考虑到一道本国菜对这次宴会是合适的。所以上了荷兰炖肉,肉在大量的调味汁里翻动。他带着调皮的表情说:“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觉得这个菜怎么样。”
可是不对!梅格雷的情绪不对头。事实上,他确实在想心事,在动脑筋猜想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用说,不知在哪儿,有个谜哩。
有一点他完全可以肯定。那个荷兰侦探和让·杜克洛中间,有个秘密协定。每一回他的主人把他的酒杯倒满,好像都意味深长地向那个教授瞟上一眼。
勃良第酒【注】在炉子旁温着。
【注】法国勃良第地区所徽造的红有萄酒——棒槌学堂注
“我原以为你是个相当会喝酒的人。难道你喝得不怎么多吗?”
“这完全取决于……”
另一件可以肯定的事情是让·杜克洛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到快活。他几乎不参加谈话。他相当神经质地小口喝着矿泉水,借口要按照医生的嘱咐进饮食,拒绝喝酒。
不过,皮伊佩卡姆普觉得不使谈话进行得太快,要比不使谈话中断——因为酒帮助他进行谈话——困难得多。他要是把他的王牌亮得太快的话,那就会损坏效果。等待真不容易,可是他坚持了好一会儿。他谈论港口的美丽、埃姆斯河的运输量、格罗宁根大学、欧洲最伟大的学者们每年都上这儿来讲学。
最后——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顺便提一下,”他装出随便的口气说,“我有个消息告诉你……”
“真的?”
“祝你健康,探长……祝法国警察力量健康……可不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事实上,我可以说那个谜已经解决了……”
梅格雷那双浅灰蓝色眼睛呆呆地望着他,眼睛里一丁点儿兴奋和好奇的痕迹也没有。
“今天早晨十点钟,我听说有人要见我。你想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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