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没有人说话。事实上,简直好像没有人在透气似的。气氛一点儿也不紧张或者富于戏剧性。一点也不。说凄惨倒比较接近真相。
一群忧郁的人待在一个大房间里,在照不到角落里的暗淡的灯光下,默不作声。
需要费好大的工夫才能承认,仅仅几天前,德尔夫齐尔所有的著名人士都来到过这儿。他们掏钱购买坐在那些现在堆着的椅子上的权利。他们穿着最好的衣服,态度端庄地走进来,摆出一副装模作样的架式,微笑,鞠躬,握手,坐下,等让·杜克洛在讲台上一出现,就热烈地鼓掌。
今夜好像是把望远镜颠倒过来看同样的场面。
人人都等着。没有一个人的心里有一点儿数,要发生什么事情。然而大多数人的脸上流露的不是焦急和痛苦。脸上是闷闷不乐的神情,丝毫没有智慧的光芒。人人都沉着脸,不是由于感情,而是由于没精打采。那灯光使每个人的皮肤都变成灰色。甚至贝彻也显得迟钝和难看。
这场活动并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甚至可笑的印象也没有。一伙糟糕透顶的演员的一场表演拙劣、半心半意的预演!
外面,人们默不作声地一群群聚在一起。在下午快过去的时侯,消息在这个城市里传得沸沸扬扬了:范·哈塞尔特旅馆里将要发生一件事情。
当然,没有人想像到里面的景象这么没有浪漫的气息。
最后,梅格雷移动身子,转向波平加太太。
“劳驾你坐在几天前那一夜坐过的老位子上,好不好?”
几个钟头以前,她激动得悲惨异常。现在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显得老了一些。她的大衣做工糟透了,一个肩膀看上去比另一个阔。别人没法不注意她那双大脚,还有一只耳朵下面有个疤。
阿内伊的模样更糟。她的相貌从来没有这么不端正过。她的衣服简直可笑,甚至显得有点儿寒碜。
波平加太太坐在前排正中央的位子上——荣誉席。上次,她在那儿坐过,整个德尔夫齐尔都在她后面,她当时得意得脸都红了。
“谁坐在你旁边?”
“教练船的船长。”
“另一边呢?”
“维南德斯先生。”
维南德斯被要求入座。他大衣也没有脱。他尴尬地坐下来,没法不同任何人的眼光接触。
“维南德斯太太呢?”
“在这一排尽头,因为带着两个孩子。”
“贝彻?”
那个姑娘不等波平加太太回答,就坐在她的位子上了。她和阿内伊隔开一个位子,她们中间的那个位子是孔拉德·波平加坐的。
皮伊佩卡姆普站在局外。他感到不自在和一点也不懂。让·杜克洛神情沮丧地等着被叫去扮演他的角色。
“登上讲台,”梅格雷说。
在房间里所有的人当中,他也许是最可怜巴巴的了。站在讲台上,身材瘦削,衣着整脚,没精打采,简直不可能使人想像,几天以前那个夜晚,他曾经是个大有吸引力的人。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又一次停顿。沉默像高高的天花板上射下来的暗淡的灯光那样阴郁。奥斯廷在房间后部咳嗽了四、五回。
甚至也不能说,梅格雷感到自在。他沮丧地望着他正在导演的这场假戏,他的眼光逗留在一个个角色上,注意最微小的细节——贝彻坐在椅子上的姿势,阿内伊的裙子太长了,教授为了不至显得太傻,站着弹桌子,露出了肮脏的手指甲。
“你讲了多少时间?”
“三刻钟。”
“你念讲稿吗?”
“当然不。这是我第二十回讲了。我甚至用不着对讲稿看上一眼。”
“既然是那样,你当时是看着观众喽。”
梅洛雷在阿内伊和贝彻中间坐了一会儿。椅子排得挺紧,所以他确确实实是在她们中间嵌进去的,他的膝盖紧紧地贴着贝彻的。
“这场表演什么时间结束的?”
“正好九点前。我们开始的时候演奏了一些音乐。”
钢琴盖打开着,一份肖邦的《普勒内兹》的乐谱还放在那儿。波平加太太在咬手绢角。奥斯廷站在房间尽头,两只脚在铺锯木屑的地板上挪来挪去。梅格雷离开他的座位,走动起来。
“杜克洛先生,劳驾把你演讲的要点很快地讲一讲,好不好?”
可是杜克洛没法说话,或者更确切地说,没法按照对他的要求办。他踌躇,咳嗽,接着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愿冒犯今夜在我面前的有水平的听众……”
“对不起。我想,你当时讲的是犯罪。确切的题目是什么?”
“罪犯对他们的行动所负的责任。”
“你是在坚决主张什么吧?”
“主张实在是社会本身应对它的成员的过借负责,包括那些以罪行的名义出现的过错……生活是为了人人的最大的可能的幸福组织起来的……我们已经创造了社会的阶级,那就有必要使每一个人都受到适当的教育,成为一个阶级中的一员……”
他说的时候,盯着绿桌布看。他的声音轻微,而且完全缺乏权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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