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误杀了里韦拉之后那段最难熬的时间里,我脑子里不断重复那晚的景象。我一直想要时光倒流来改变结果,就像奇妙的放映师能倒转影片使子弹退回枪膛里。以新的摄影技术来说,就是我想要用双重映像使画面改变:所有的子弹都正中目标,没有跳飞的;或者跳飞的也都射向无害的地方;或者埃斯特利塔那时候正在糖果店里挑薄荷糖,而不是在错误的时候出现在错误的地方;或者——
有一首高中时候念过的诗,不时在我心中浮现,而我又记不清楚。有一天我去图书馆把它找出来抄下。波斯诗人奥尔玛·海亚姆的四行诗:
移动的手指在写,不断地写。
用尽你的虔诚与智慧,
也无法将它删掉半行。
用尽你的眼泪也洗不掉一个字。
我曾为埃斯特利塔·里韦拉的死而深深自责,但有时候没那么摆脱不掉。当然我那晚喝了酒,但不多,我的枪法不可能因此失灵。而且当时的情况确实该开枪:抢匪有武器,他们已经杀了一个人正要逃走,在射击线上又没有民众。但是一颗子弹跳开,事情就发生了。
我离开警界的部分原因是因为发生那些事,使我不愿再待在有正当理由也会做错事的地方。而现在,我却有计划地导致普拉格自杀。
当然我没有真的这么做,但我看不出有多大差别。若不是我施压,他不会企图进行第二次谋杀。他杀了“陀螺”,如果我把“陀螺”的信封毁掉,普拉格就不必再一次杀人。我却给了他再杀人的理由。他试了,失败了,于是他躲在角落里,冲动地或从容地自杀了。
我可以毁掉信封的。我跟“陀螺”没订合约,我只同意如果没有他的音信时就打开信封。我可以把三千块都捐出去,而不是十分之一。我是需要钱,但还没到那程度。
然而“陀螺”下了一个赌注,他赢了。他很明白地说:“为什么我认为你会帮我追査呢?因为很久以前我注意到你一件事,就是你认为谋杀和其他罪行是不同的。我也是。在我一生中做了不少坏事,但我没杀过人,以后也不会。有些人会因为一些事实或谣言而杀人,我都会跟那种人保持距离。这是我的原则,我想你也是——”
我可以什么都不做,那么亨利·普拉格就不会以装进尸袋结束一生。然而谋杀和其他罪行是不同的,如果让谋杀者逍遥法外,这个世界会更糟,如果我没做什么,亨利·普拉格就会逍遥法外。
应该有其他的方法,就像让那跳飞的子弹不要进入小女孩的眼睛,并把所有事情告诉那不断移动的手指。
我离开时仍是一团乱。我走过几条街,无目的地走着,然后在布拉尼·斯通酒吧前停下来,走进去。
漫长的一夜。
波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我一直换酒吧,因为每个吧台都有一个人跟着我让我坐立不安。我不断地在镜子里着到他,他一直跟着我走。不断的走动和绷紧的神经可能在我醉倒之前,先把酒精燃烧掉了。在这时候,我走来走去会比坐着喝闷酒好。
我选择的酒吧都是比较能让我保持清醒的。我通常在昏暗安静的地方喝酒,一杯是两盎司,熟的话会给你三盎司。今晚我选择布拉尼·斯通和白玫瑰,价格低但杯子也小,而且你买一盎司就只有一盎司,还掺了百分之三十的水。
百老汇有一场篮球赛,我坐在一张彩色椅子上看了最后一节。东道主尼克斯队败给凯尔特人,我坐下来看时才输一分,后来节节败退输掉十二三分。这是凯尔特人的第四场比赛。
我走进阿姆斯特朗,那里有又纯又好的酒,但那时我已经没心情品尝了。我点了杯咖啡坐在角落里。一个安静的晚上,特里娜有空跟我聊。
“我张大眼睛看着,”她说,“但是连他的头发也没看到。”
“怎么回事?”
“那个牛仔。依据本姑娘聪明的判断,他今晚不在附近。你不是要我注意那个像联邦调査局探员的人吗?”
“噢,万宝路人。我想我今晚看到他了。”
“这里?”
“不是,稍早以前。我今晚看到很多影子。”
“有什么不对劲吗?”
“是啊。”
“嘿,”她一双手搭住我的手,“怎么啦,宝贝?”
“我不断找到人来让我为他点蜡烛。”
“我听不懂。你不是醉了吧,马修?”
“没有,但我试过要喝醉,那会让我好过些。”我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在格子桌布上,拿出陀螺的银币——不对,我的银币,我买的那枚——把它弹出去转着。我说:“昨天晚上有人想杀我。”
“天啊!在附近吗?”
“离这里几栋房子远的地方。”
“难怪你——”
“不是,不是因为那样。今天下午我扯平了,我杀了一个人。”我以为她会把手抽回,但是她没有。“也不真是我杀的,他在嘴里塞了支枪扣下扳机。一支小小的西班牙手枪,那种整吨整吨从卡罗莱纳运过来的枪。”
“为什么你说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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