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政漆器工场电有两个专门负责末道漆和加饰的工匠。俩人都只有四十几岁,各分得一间和式的房子,待遇很丰厚。
会津漆器中有种叫做“会津绘”的,有其传统的上漆工艺和花纹图案。如今,这种漆器虽然在制作方法上还是继续沿袭传统,但各制造厂商也不断研制开发出有别干传统的独特图案,摸索着会津漆器发展的新方向。因此可以说,负责末道漆和加饰的工匠作为工场生产的战斗力,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与他们相比,像武春这样的底漆工匠,不论是干了多少年,待遇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的工资和一般工薪阶层相比,简直少得让人难以置信。所以,干这行的人,必须是特别喜欢这项工作,或者是对收入多少毫不在乎,又或者是想得开,再或者是胸怀使命感、视之为天职,要不然,这种工作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可言。
武春可以说是符合了上述所有条件的人。特别是关于最后一项——“天职”,武春把它当作金科玉律一样,坚信不疑。他总认为,如果没人干底漆这项工作,那么会津漆器就不会有明天。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最朴素、最没有吸引力的底漆工作实际上反而是漆器生命之所在。近来,人们只从漆器成品华丽美观与否来判断价值,这种风气,从会津漆器的本质来说,并不是一件可喜的事。
会津漆器本来并不是什么装饰品、收藏品。漆器只有作为日常生活器皿,充分用于家庭餐桌、厨房,才能体现其价值。漆器在使用时还必须足够强韧、耐用。保证这种强韧性和耐用性的就是底漆工序。
但是,负责底漆的工匠却没得到应有的报酬。不,不仅是底漆工匠,如今的社会就是这样的时代——勤勤恳恳从事基础工作的人却往往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隔壁房间的平野浩司也是位专心于底漆作业的工匠,他的儿子洋一去了东京,现在是牙科技师。
“作为洋一,看过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生,自己也跟着成为一名漆器工匠,最后葬在会津的土地上,实在是件很没意思的事。”平野曾经这么说过。
“不过,要按洋一的话来说,他那个牙科技师的工作也差不多嘛。”
据说,牙科治疗的一个重要部分——也就是制造假牙的工作,绝大部分都是由技师来完成的,但是,收入方面就不用说了,地位、名誉——所有好事都是牙科医生的,而牙科技师的收入也就相当于小规模公司里的新职员。
牙医们把没有国家技术考试当作幸事,大学时代就整日痴迷于高尔夫球,不正正经经学习、也没有掌握基础技术,就获得行医资格。而支撑他们工作的牙科技师却是辛辛苦苦地工作着——这话听起来可真让人觉得同情。
团体参观客人在走廊里鱼贯而行,透过玻璃窗观看工场内的操作情形,这就是所谓的“现做现卖”。但是,武春总在想——客人们只是看到眼前这些操作,如果仅凭这一点,他们就认为了解了漆器制造工艺,那可就太让人伤脑筋了。
用刮刀涂抹油漆,不过是几十道工序中的一道而已。涂完漆后,晾干、打磨、再上漆的工作需反复的次数多得能让人生厌。而令人担忧的是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产生错觉,认为漆器只需上一次底漆,即可转至末道漆、花纹绘制,然后得到成品,摆上店面。
一位看似单独来参观的年轻男子,紧随团体客人之后走了过来,长时间驻足在窗外。
把防锈漆调成油画颜料的样子,然后涂抹到木胎上,没什么人会认为观看这种单调的操作一遍遍重复有意思,但这位客人似乎好奇心特别强,十分热衷于此。团体客人都走过去很久了,他还把鼻子贴在玻璃上,专心致志地向里观望。
应该不是抱着什么窃取技术情报的目的吧?可能是看到美丽的漆器,从这种所谓的肮脏工作中脱胎而出,所以在价值观上产生了认同吧。这么想来,武春心头多少涌上一股干劲。
那名男子终于走了,武春看了一眼表,12点多。他准备花点时间整理一下工作间,于是,嘴里“哟嗬”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他的腰和膝盖的关节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武春来到走廊,准备叫隔壁房间的平野浩司。俩人习惯一起吃便当,平常总是浩司先来叫他,不过,今天似乎很难得,浩司他好像还在忙着干活。
武春刚走到门前,突然从里面窜出一名男子——正是刚才那个专心致志观看操作的小伙子。其他客人都已经走光了,看来他真和团体客人不是一回事,单独来的。
“快叫救护车!”他突然对着武春大声叫道。
“那个人样子很奇怪。”他指着房间里面,接着说。
武春进了房间,看见平野浩司趴倒在操作台上,一动也不动。
“快!救护车!”他又吼了一声,像是责怪武春,“还磨蹭什么!”
吼过之后,他好像还觉得不放心,又大声叫:“电话在哪儿?”
武春指了指事务所的方向,那个小伙子立刻大步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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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记录显示,从铃政工场打来110报警的时间为中午12点1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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